晨光熹微,如同利刃撕开暗沉的天幕,将一线惨白的光投射在祖陵的断壁残垣之上。
持续了一夜的喧嚣与哀嚎终于被这死寂的黎明吞噬。
几个面无表情的族中长老,像拖拽一条死狗般,将仍在地上抽搐的林昊拖走。
锁链在碎石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是他此刻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我是真种……真种!我要当葬主!”他含混不清的嘶吼在空旷的陵园中回荡,却只换来一句冰冷彻骨的宣判:“从今往后,你叫‘废胎’。”
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
废墟的最高处,林渊静静伫立,任由晨风吹拂他被血污浸透的衣袍。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膛中那枚原本狂暴不安的晶核,此刻已然平稳下来。
它不再疯狂地排斥他的血肉,反而与他的心跳找到了一个诡异的同步频率,一强一弱,交相应和,仿佛在他的体内生长出了第二颗心脏。
他缓缓抬起右手,低头审视着自己的掌心。
那诡谲的黑色纹路并未消退,反而如活物般顺着他的手臂攀爬蔓延,已经越过了手肘。
皮肤之下,似乎有无数细密的藤蔓状脉络在隐隐流动,每一次搏动,都带起一阵微弱的麻痒。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夜凝霜走到他身边,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过来一块洗得褪了色的布条。
布条的质地粗糙,却被悉心保存着。
林渊认得,这是母亲林九娘留下的最后信物。
布条一角,用银线绣着半朵含苞待放的霜莲,针脚细密,可见绣者当年的心意。
他翻过布条,背面用血色丝线绣着一行小字:“门只能开一次,钥匙只能用一回。”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进林渊的心里。
他攥紧了布条,粗糙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瞬间明白了母亲未曾说出口的遗言。
归墟之门一旦被彻底打开,想要再次关闭,就必须有一个足够强大的“锁”,永远地留在门内,成为镇压虚无的一部分。
过去,是历代葬主。
而这一次,轮到他来做这个选择。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片他生活了十数年的土地。
他转身,迈步走向那深不见底的虚腹洞窟。
身后,祖陵中尚未散去的万千亡魂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发出低沉的吟哦,如同一曲宏大的送葬曲,追随在他的身后。
洞窟之内,比外界的黑夜更加幽暗。
那尊如同与山体融为一体的虚腹守者石像,静静地伫立在黑暗的尽头。
当林渊走近时,石像那紧闭的右眼眼皮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一道金光从缝隙中泄露出来,精准地锁定在他身上。
“你要进‘心室’,就得交出一样东西。”苍老而干涩的声音在洞窟中响起,仿佛是岩石摩擦发出的声响。
“什么?”林渊的声音平静无波。
“你的名字不行,它已经被归墟烙印。你的血也不行,它已经不再纯粹。”老人,或者说这尊石像,缓缓抬起石质的手臂,用两根手指,极其缓慢地、毫不迟疑地,将自己那颗闪烁着金光的右眼摘了下来。
那颗眼球脱离眼眶的瞬间,并未有任何血污,反而像一块被烧熔的黄金,散发着炽热而神圣的光芒。
老人将这颗滚烫的眼球,轻轻放入林渊伸出的掌心。
“你得用一只……看过真相的眼睛,来交换看见更多真相的资格。”
林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灼热,那温度几乎要将他的皮肉烧穿。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丝毫的退缩。
他托着那颗熔金般的眼球,猛地按向自己左边的眼眶!
无法言喻的剧痛如同一道天雷,瞬间贯穿了他的头颅!
视野在刹那间被无尽的赤金色洪流所吞噬,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投入了熔炉。
他感觉自己的头骨都在哀鸣,神经在寸寸断裂。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个全新的世界,正以一种颠覆认知的方式在他眼前展开。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整个祖陵乃至方圆百里的地脉,不再是泥土与岩石,而是一条条巨大而复杂的血管,在地底深处纵横交错。
那些游荡的亡魂,便是这血管中流动的血细胞,维系着这片土地诡异的“生命”。
而他自己,胸口那颗与心跳同步的晶核,赫然正是这具名为“大地”的庞大躯体的“心脏”!
更令他心神剧震的是,他的新视线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窥见了地底最深处、那片连归墟之力都难以触及的混沌中心。
那里,赫然悬浮着一座宏伟的倒悬宫殿!
宫殿的正中央,一口巨大的青铜古棺被九道粗如儿臂的锁链死死缠绕,悬于虚空。
每一道锁链上,都浸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散发着不同年代的悲哀与绝望气息——那是历代葬主的遗骸所化,她们用自己的身躯和生命铸就了这些锁链,却终究没能逃脱这“代代相殉”的宿命。
就在他凝视那口青铜巨棺的瞬间,他胸口的晶核毫无征兆地猛烈跳动了三下。
“咚!”“咚!”“咚!”
每一次跳动,都让地脉随之共振。
紧接着,一道从未听过的、非男非女、充满了古老与漠然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欢迎回家,寄生体。”
话音落下的刹那,自虚腹洞窟的底部深渊中,一条由无数森然白骨铺就而成的阶梯,伴随着“咔咔”的声响,从下往上,凭空生成,蜿蜒着通向那片未知的黑暗。
“林渊!”夜凝霜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终究还是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若是进去,可能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林渊缓缓回头。
此刻的他,左眼是洞察万物的煌煌赤金,右眼是吞噬一切的幽冥深黑。
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在他脸上交织,勾勒出一抹令人心悸的笑容。
“可我要是不出来,谁来给他们写墓志铭?”
他反手,轻轻握住了夜凝霜冰凉的手指,将一丝精纯的归墟之力,如同种子般渡入她的体内。
那股力量并未伤害她,反而温顺地潜伏了下来。
“你不是钥匙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笃定,“那就等我回来的时候,亲手为我开门。”
说完,他松开手,毅然转身,踏上了那条白骨阶梯。
他的身影一步步向下,很快便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所吞没。
在他身后,完成了使命的虚腹守者石像,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巨大的石身之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即“轰”的一声,彻底崩塌,化作一捧尘埃,被洞口的风吹散而去。
与此同时,遥远的祖陵外围,那片枯林之中,老瞎叔佝偻的残影最后一次浮现。
他迎着第一缕晨光,在原地蒙眼伫立了片刻,终是缓缓抬手,摘下了那条伴随他一生的黑色眼罩。
眼罩之下,并非空洞的眼眶,而是一只早已失去所有光泽,彻底石化的金色竖瞳。
他朝着虚腹洞窟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个踏入深渊的背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呢喃:“九娘,你的孩子……他走到了……你当年不敢走的地方。”
话音落下,他的残影也如青烟般,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也就在这一刻,地底最深处,那座倒悬宫殿之中,缠绕在青铜巨棺上的九道锁链,其中最外围、血迹最为新鲜的一根,发出了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咔嚓……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第二根、第三根……那一道道由葬主性命铸就的枷锁,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节奏,自行松动、崩裂。
一种无法形容的古老气息,正从那棺椁的缝隙中,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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