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死寂的深渊没有尽头，意识仿佛被碾碎成最微末的尘埃，飘散在永恒的虚无中。
然而，就在这片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混沌里，一点微光顽固地亮起，如同风中残烛，却死不熄灭。
那光芒中，倒映着一张苍白而决绝的脸。
“林渊……”
一声微弱的呼唤，仿佛穿越了无数个纪元的壁垒，精准地落入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
仿佛沉寂亿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林渊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喘息撕裂了喉咙，带出一阵腥甜的铁锈味。
眼前不再是毁灭性的光芒，而是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穹顶，破碎的石柱歪斜地支撑着，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这里是葬月台的残骸。
“咳……咳咳……”身旁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林渊猛地转头，看到夜凝霜正背靠着一根断裂的石柱，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唇角挂着一丝刺目的血迹。
她勉力抬起眼，看向林渊，虚弱的眼神里却带着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她没事。
这个念头让林渊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瞬间一松，随即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剧痛，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被拆开又强行拼接起来。
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前，那个曾带来无尽杀戮与诅咒的幽银轮盘，此刻正安静地悬浮着，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似乎在修复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夜凝霜的目光也落在那轮盘上，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说……如果我们都死了，这个世界，还会有人记得我们曾经存在过吗？”
她的问题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
他们一路走来，背负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到头来，似乎只是为了迎接一场注定的毁灭。
林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踉跄着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冷的手。
那份寒意让他心脏一抽。
“我会记得。”他一字一句，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只要我还记得，这就够了。”
这不只是安慰，更是一个誓言。一个以他残存的一切为代价的誓言。
夜凝霜微微一怔，随即，那双黯淡的眸子里重新泛起了一丝光亮。
她反手，用尽力气回握住他。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响起，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跳节点上。
一个身着素缟、身形佝偻的女人缓步走入。
她脸上布满了泪痕冲刷出的沟壑，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是哭陵人。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葬月台中央仅存的高台上，将怀中抱着的、由某种惨白兽骨制成的骨琴轻轻放下。
“最后一曲，送别旧世。”她喃喃自语，干枯的手指拨动了琴弦。
嗡——
一声悠远而苍凉的琴音扩散开来，如同一滴水落入死寂的湖面，荡开层层无形的涟漪。
紧接着，遍布整个葬月台废墟、乃至深埋于地下的上千口悬棺，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沉闷的共鸣！
千棺齐鸣！
但这一次，没有丝毫的暴戾与杀气。
那声音低沉而肃穆，仿佛不是棺中凶物的嘶吼，而是一场跨越万古的朝圣。
那些原本因之前的激战而棺盖大开的悬棺，在琴声中缓缓闭合，严丝合缝，再无一丝声息。
一曲终了，哭陵人早已泪流满面，她转过身，空洞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林渊身上。
“我是最后一个葬官……也是……唯一知道‘棺心契’真相的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清晰，“世人都以为，是归墟选择了主人。错了，全都错了……”
她猛地抬起手，指向林渊，声音陡然拔高：“从来不是归墟选择了你！是你，创造了归墟！”
此言一出，连拂过废墟的风都仿佛凝固了。
“你……是最初的那颗火种。”哭陵人像是要将积压了无数岁月的秘密全部倾泻出来，“从你之后，每一次轮回，每一任葬主，都不过是‘它们’试图复制你荣光时诞生的拙劣仿品！他们穷尽一生去追寻、去掌控归墟的力量，却根本不知道，你早已超越了‘被选中’的命运，因为你本身，就是规则的源头！”
“荒谬！一派胡言！”
一声雷霆般的怒啸从阴影中炸响。
千面使的身影如鬼魅般浮现，他周身环绕着无数张痛苦、愤怒、不甘的面孔，那些都是历代葬主的残魂烙印。
“没有归墟，何来葬主？！你这最后的守墓人，竟敢在此妖言惑众，亵渎传承！”
话音未落，千面使已然暴起，如一道黑色闪电扑向林渊。
他身后万千面孔急速轮转，每一张脸都代表着一种失传的绝学，拳风、掌影、刀光、剑气……无数种截然不同的攻击在同一瞬间爆发，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誓要将林渊连同哭陵人的“谎言”一同撕碎！
面对这足以毁灭一方天地的攻击，林渊却异常平静。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
他没有理会千面使，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自己胸前旋转的幽银轮盘，吐出八个字。
“生死由我，不由天。”
嗡！嗡！嗡！
轮盘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疾旋三圈！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狂暴的拳风停在了林渊的面前，凌厉的剑气凝固在空气中，千面使狰狞的表情和他身后万千张咆哮的面孔，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一副静止的画卷。
时间与空间，彻底凝滞。
千面使的眼珠疯狂转动，写满了极致的惊骇与不可置信。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还在，但却被一种更高维度的法则死死禁锢，动弹不得。
他就像琥珀中的昆虫，除了思想，一切都被永恒地封存。
林渊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千面使的面前。
他无视了那些近在咫尺的致命攻击，抬起手，将掌心按在了胸前轮盘的正中央。
“你……怎么可能……违背法则？”千面使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无数法则的集合体，而此刻，这些法则正在哀鸣、颤抖。
“不是违背。”林渊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漠然，“是重写。”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掌心猛地一按！
轰隆——
轮盘之上，九口微缩的棺椁图案在同一时间亮起，齐齐旋转，发出了宛如太古龙吟般的巨大轰鸣！
一道纯金色的光柱自轮盘中冲天而起，洞穿了葬月台残破的穹顶，直入云霄。
紧接着，一道恢弘、威严，却又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温柔之声，响彻天地。
权限认证完成……欢迎回来，葬主。
不再是过去那冰冷、机械的系统提示音。
这声音，仿佛是一位等待了无数个纪元的老友，终于等到了他的归来。
金光笼罩之下，千面使的身体开始寸寸崩解。
那些禁锢在他身上的历代葬主面孔，在同一瞬间破碎，化作最纯粹的能量粒子，如同萤火虫般消散。
他脸上那份极致的惊骇，在湮灭前的最后一刻，化为了然的苦涩。
“原来……我们从来都不是你……”
“你……是归墟本身。”
随着他最后一声低语，千面使彻底化为虚无，连同他所承载的、一个旧时代的因果，一同烟消云云散。
晨曦初露，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为断壁残垣镀上了一层金边。
墨七郎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他默默地点燃了最后一炷早已准备好的断魂香，插在林家祖祠的废墟前。
香烟袅袅，笔直地升起，随后又被晨风吹散。
自此，林家与此方地脉的最后一点联系，被彻底斩断。
葬月台，终于归于绝对的寂静。
夜凝霜靠在林渊的怀里，气息依旧微弱，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
她感受着林渊身上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轻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林渊低头，看着怀中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庞，紧绷了一夜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望向遥远的北方，那片被冰雪常年覆盖的雪原，仿佛能穿透万里之遥，看到冰窟深处那未解的谜团。
他轻抚着她的发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养好伤。然后，去要债。听说北境的万年冰窟里，睡着一个欠了我很多东西的弟弟。”
他的话音刚落，胸前那已经恢复平静的幽银轮盘，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
一行崭新的金色小字，在他眼前无声浮现。
侦测到外部超维信号……来源：未知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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