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死寂被一声清脆的裂响打破。
白袍林渊缓缓坐起，缠绕在他身上的银蓝色锁链应声而动，仿佛活物般自行寸寸断裂。
每断开一节，便有一声古老而漠然的低吟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那声音不属于他，却又像是从他灵魂深处发出。
“律……不可违……”
又一节锁链化为光屑。
“终……不可避……”
最后一节锁链崩解。
“主……不可二。”
话音落定的瞬间，他平静地抬起右手。
那枚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无尽威压的活印，竟像是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召唤，化作一道流光，骤然没入他的掌心。
光芒散去，一枚冰冷、繁复、宛如天道缩影的符印深深烙印在他的皮肤上，与他的血肉彻底融合。
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林渊，那眼神里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审视残次品的淡漠。
“你只是我分裂时遗落的一道执念，一片承载了所有痛楚与不甘的残片。”他的声音平铺直叙，却带着律令般的威严，“而我，是回收了所有力量、抹除了所有情感的，完整的原初。现在，回归吧，回到你本该在的位置。否则，我将以律令，诛之。”
林渊却笑了，那笑声在肃杀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右手紧紧握着那片粗糙的骸甲碎片，骨甲的棱角刺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他的左手，则轻轻抚过夜凝霜冰凉的指尖，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脉动。
“完整？”他抬起头，眼中一边是幽邃的黑，一边是璀璨的银，阴阳二色交织流转，“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痛？”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白袍者无懈可击的完美。
战斗的爆发甚至不需要任何预兆。
白袍林渊没有回答，或者说，他选择用行动来抹除这个问题的存在。
他只是轻轻一挥手，整个归墟之地的本源洪流便被他引动，化作一道吞噬一切的灰色巨浪，朝着林渊和夜凝霜轰然压下。
那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规则的碾压，要将一切“不合理”的存在彻底化为虚无。
面对这末日般的景象，林渊不退反进。
他体内的阴阳枢眼催动到了极致，右掌猛然向前推出，掌心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竟将那足以湮灭神魂的归墟洪流尽数吸扯进去！
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几乎要撕裂他的经脉，但他却强行将其压制，通过紧密相连的左手，毫无保留地灌入了夜凝霜的体内。
“凝霜！”
夜凝霜的身体猛地一颤，原本枯竭的灵海瞬间被这股磅礴的力量填满。
她借着这股推力冲天而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绝的嫣红。
她的心火在胸前凝聚，不再是攻击的利刃，而是化作一个燃烧着她九百年记忆与执念的火焰光环。
她高举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唱出了一段早已被遗忘的古老咒文：
“焚我残契，断尔天纲！”
刹那间，那心火凝成的光环轰然炸开，化作亿万点火星，席卷了整个空棺遗址。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火焰并未焚烧石棺，而是精准地落在了每一块“未命名”的墓碑之上！
轰——！
百座墓碑同时被点燃，熊熊烈焰冲天而起，碑文在火焰中扭曲、消融。
火光中，无数女子的笑声交织在一起，那笑声里有解脱，有释然，有跨越了九百年的不肯消散的执念。
她们是夜凝霜曾经试图拯救却失败了的灵魂，如今，她们借着这焚契之火，成为了斩断旧律的刀。
几乎在同一时刻，守律使的身影冲至宫殿入口，他手中的断尺发出急促的嗡鸣，警告着内部规则的剧变。
然而，他却被拦住了去路。
一条新生的桥梁横亘在他面前。
那不再是愿力构筑的誓桥，而是由那一百具空棺焚烧后的灰烬凝聚而成。
桥面漆黑，却又闪烁着点点星光，每一粒尘埃中，都清晰地映照着夜凝霜那张决然而凄美的脸。
守律使僵立在原地，手中的断尺微微发烫。
一股尘封的记忆洪流冲入他的脑海，那是初代葬主自我分裂那一日的画面——一半化作了追求绝对秩序的律，一半承载了所有的情感与不确定性。
他一直守护的“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为了纠正“错误”而进行的错误。
他守护的不是平衡，而是一个残缺的答案。
断尺的嗡鸣渐渐平息，他终是缓缓退后了一步，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这片天地发问：“或许……我们，都不该存在。”
宫殿之内，林渊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趁着白袍林渊被百碑焚烧的异象吸引心神的刹那，身体暴起前冲。
那枚被他紧握的骸甲碎片光芒大放，在他手中重组、延伸，化作一柄形态奇特的双刃。
一刀，如奔雷，斩向白袍林渊掌心那枚代表着“律”的活印符印！
另一刀，如残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劈向不远处那口刻着他名字的石棺！
“老子的名字，早在当年那场大火里就烧干净了！”他发出震天的怒吼，“我不需要谁来为我命名！”
刀锋过处，空间都仿佛被撕裂。
嗤啦！
白袍林渊掌心的符印剧烈震颤，被刀锋斩出一道深刻的裂痕。
而另一边，石棺上那两个深刻的“林渊”二字，在刀锋触及的瞬间，轰然崩碎，化作齑粉！
就在名字崩碎的那一刻，宫殿最阴暗的墙角，那个一直模仿着林渊动作的镜面童，最后一次现身。
它学着林渊的样子，笨拙地挥出了一刀，随后，它的身影不再凝实，如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象征着过去之影，已然接纳了现在的他。
白袍林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他看着自己掌心裂开的符印，又看向那个气息截然不同的林渊，低语道：“你……不要归位？”
林渊稳稳落地，将力竭的夜凝霜护在身后。
他眼中的幽邃与璀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交汇、融合，最终化作一片深邃的幽银。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要关门，但这扇门后，站着的是我们。任何想进来的东西，都得先问过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的阴阳枢眼彻底共鸣，深埋于归墟之下的那条巨大脊骨，发出了如同太古龙吟般的剧烈震颤。
在脊骨原先断裂的地方，竟有崭新的铭文自行生长而出，那文字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文明，却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双主共治，逆律而行。”
远处，被斩裂的活印符印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开始片片剥落，那些碎片飘散在空中，如一场灰色的雪。
在无数碎片的飘落中，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悄然呢喃：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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