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库充裕,他减免天下赋税的旨意,才不是一句空话。
田赋虽减,但锦衣卫的刀悬在头上,以往偷税漏税的商贾,现在一个个都成了乖宝宝。
商税不降反增,足足涨了三成。
各地的人丁税,也不再有过去那种大量隐瞒不报的情况。
一出一进,朝廷的岁入,竟比过去还要高。
“盐铁?”宁桓忽然问道。
“回陛下,盐税增幅最大。”
陈庆之立刻应声。
“我们接管了各地盐场,严打私盐,如今官盐的销量,是过去的三倍。”
“这些查抄上来的赃款,十家里有八家,都跟贩卖私盐脱不了干系。”
陈庆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盐,民生之本。
那些盐商官匪勾结,一边抬高官盐价格,一边走私低价劣质的私盐,两头通吃。
百姓要么吃不起盐,要么只能吃那些能吃死人的毒盐。
这种钱都敢赚。
不知死活。
“不过……”
陈庆之话锋一转。
“臣在查抄江南第一豪富,沈家的时候,发现了一点问题。”
“说。”
“沈家号称富可敌国,但我们抄出来的家产,虽已是天文数字,可和他家传闻中的财富,还是差了一大截。”
“至少三成家财,不知所踪。”
宁桓眸光一凝。
“跑了?”
“不像。”
陈庆之摇头。
“沈家上下三百余口,被我们堵在庄子里,一只苍蝇都没飞出去。”
“钱,应该是早就被他们用某种方式,藏匿于别处了。”
“而且,有这种状况的,不止沈家一家。”
“那些传承百年的顶级门阀,被抄家时,府库里总会少那么一些最关键的东西。”
宁桓沉默了。
他知道,这些世家大族,就是一群在阴沟里活了几百年的老鼠,狡兔三窟的本事,刻在骨子里。
想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全吐出来,没那么容易。
“诏狱,建好了?”宁桓淡淡地问。
陈庆之唇角掀起,笑意森然。
“回陛下,建好了。”
“随时可以‘请’他们进去喝茶。”
诏狱。
锦衣卫的专属监狱。
从设计到建造,都由陈庆之亲自督办。
据说那里的刑具,光是看一眼,就能让最硬的汉子魂飞魄散。
“很好。”
宁桓点了点头。
“朕不急。”
“让他们再多藏几天。”
“正好,让朕看看,水底下还藏着多少鱼,都跟他们有哪些牵连。”
他要的,不只是钱。
他要的,是一张被彻底清洗干净的网。
然后,将网上所有不属于他的东西,全部撕碎。
“军器部那边呢?”宁桓换了个话题。
“回陛下,第一批新式军械,已经投产了!”
提到这个,陈庆之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改进了冶铁锻造之法,如今炼出的钢,成本下降三成,韧性与硬度,反升一成!”
“新刀吹毛断发,新甲坚不可摧。”
“工部那些老顽固,一开始还瞧不起我们,现在天天追着我们的人,想偷学新技术。”
陈庆之的语气里,满是扬眉吐气的快意。
“臣已遵照陛下吩咐,专门为禁卫军与玄甲军,打造了一批马槊。”
“这东西……”他咂了咂嘴,“真不是一般的烧钱。”
一杆合格的马槊,需用最好的柘木做杆,耗时三年风干定型,再用鱼胶、生漆反复涂抹百遍,最后装上精钢打造的破甲槊锋。
一杆马槊的成本,足以换十副最好的铠甲。
但它的威力,同样毋庸置疑。
装备了马槊的重骑兵,在战场上,就是一堵会移动的钢铁城墙,一架无情的绞肉机器。
“钱,不是问题。”
宁桓的目光,投向了墙上悬挂的巨大舆图。
“第一批新军械,优先送去嘉峪关。”
“然后是九边重镇。”
“朕要让所有边军,都换上我大炎的甲,用上我大炎的刀。”
“除大雪龙骑外,其余边军,甲胄必须统一制式。”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旨,不容置疑。
“臣,遵旨。”
陈庆之躬身领命,心头剧震。
“另外,传朕旨意。”
宁桓站起身,缓步走到舆图前。
“将工部虞衡清吏司,并入锦衣卫军器部。”
“从今往后,大炎所有军械的研发、制造、配发,由锦衣卫,统一管辖。”
一言既出,陈庆之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工部虞衡清吏司,那是掌管天下兵甲的要害。
陛下,这是要把整个大炎的兵工厂,都交到了他手里。
这份信任,重逾千斤!
随之而来的,也是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巨大责任与开销。
陈庆之瞬间明白了。
陛下为何要如此雷厉风行地抄家,为何要对盐税寸步不让。
这一切,都是为了钱。
为了用那些贪官污吏的民脂民膏,去浇灌出一支……足以横扫天下的无敌雄师!
养心殿内,烛火静静燃烧。
宁桓伸出手指,在巨大的舆图上缓缓划过。
他的指尖,掠过北方的草原,划过西域的沙漠,最终,停在了东南方那片蔚蓝的汪洋之上。
狼主死了。
一个旧的敌人,以一种屈辱的方式,消失了。
但宁桓的眼中,没有丝毫松懈。
新的敌人,又在何方?
或许,他们一直都在。
在朝堂的阴影里,在江南的富庶中,又或者……就在那片看似平静的大海之上。
夜色在养心殿的琉璃瓦上凝成一片深海。
宁桓的指尖,依旧悬停在舆图东南那片广阔的汪洋之上,仿佛要将那片蔚蓝的海域,烙印进自己的骨髓里。
就在此时,殿外死寂的深夜被一阵仓皇至极的脚步声撕裂。
“陛下!”
“陛下——!”
一个年轻太监的身影踉跄着扑进殿门,因跑得太急,一跤摔在冰凉的金砖上,帽子都歪了。
他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膝行到宁桓跟前,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不好了,陛下!”
“云台宫的元春娘娘……突然腹痛不止,见了红!怕是……怕是动了胎气,要生了!”
“什么?!”
宁桓霍然转身,那股运筹帷幄的沉静气度瞬间被击得粉碎。
他胸膛里的那颗帝王之心,在此刻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太医呢!传太医了没有!”
他的声音,因为骤然的紧绷而显得有些发紧。
“回陛下,已经传了!张院使带着院里最好的几个太医,都已经赶过去了!”
“摆驾,云台宫!”
宁桓的声音斩钉截铁,他自己甚至没发觉,那声线中藏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阔步冲出养心殿,绣着五爪金龙的袍角在夜风中翻飞,猎猎作响,泄露了主人内心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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