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碎步疾行,从外面奔入,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慌乱。
她扑到床边,声音压到极致,几近气声。
“娘娘,宫外……宫外刚传来的消息……”
“说。”
王熙凤的声音仍带着产后的虚弱,却透出冰冷的威严。
小宫女猛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王子腾大人,平倭不利,被陛下降旨……”
“夺了京营节度使的职,贬……贬为扬州将军了!”
轰!
王熙凤脑中一声炸响,眼前阵阵发黑。
什么?
叔父被贬了?
那可是王家在军中最大的依仗,是她在这后宫安身立命的底气!
怎么会偏偏是今天,是这个她最需要助力的时刻!
她猛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根根泛白,几乎要将那华贵的布料撕裂。
失去了娘家的军权,她和刚出生的昭瑾,在这座吃人的宫城里,瞬间就成了无根的浮萍。
不行。
绝不能认输。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从今往后,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也必须,只有自己。
……
夜色如墨。
今夜的京城,却一反常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听说了吗?陛下下旨,京城永不宵禁了!”
“何止!城门整夜都开着!咱们这些做小买卖的,晚上也能多赚几个辛苦钱了!”
“还有城门税,也给免了!这是天大的恩典啊!”
酒楼茶肆,街头巷尾,百姓们奔走相告,那份发自肺腑的喜悦,几乎要冲破夜空。
一道道旨意,如春风化雨,正悄然改变着这座古老都城的生命脉络。
皇城,某处绝不起眼的角落。
罗网中枢。
这里暗无天日,空气里满是陈旧卷宗与墨锭混合的沉闷气味。
宁桓端坐于主位,指尖在桌案上一下下地轻叩。
他心念一动。
【绣衣直指使召唤卡,使用。】
一道黑影,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他的身形几乎与殿内的阴影融为一体,没有面容,没有气息,只有一股森然的、绝对的忠诚。
“属下,参见主人。”
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宁桓审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从今日起,你入罗网,为‘天’字级,代号‘影’。”
“遵命。”
黑影垂首,再无一言,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赵持云,魏执月。”
宁桓再次开口,声音平淡。
两道纤细的身影从更深的暗处走出。
左边的玄衣女子,眉眼冷冽,手握一柄蝉翼般的短刀。
右边的素裙女子,神情温婉,腰间却缠着一条不知是何材质的黑色软鞭。
“从今夜起,你们二人入宫,为朕的贴身护卫。”
“是。”
二人齐声应答,声音清冽,同样不带一丝情感。
……
钟粹宫。
烛火摇曳,将邱诗雅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她跪在宁桓脚边,一双素手为他轻轻捶着腿,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陛下……”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臣妾……也想要一个孩子。”
宁桓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熟,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邱诗雅眼圈一红,声音里带上了哀求的哭腔。
“太医说臣妾身子康健,并无不妥……只求,只求陛下一份恩允。”
宁桓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你好生侍奉着。”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邱诗雅的心窝。
“能不能有龙裔,看朕的心情。”
说完,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径直睡去。
邱诗雅僵在原地。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久,她才缓缓起身,动作僵硬地退到一旁,像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夜深人静。
睡梦中的邱诗雅,眉头紧锁,嘴里无意识地溢出破碎的呢喃。
“孩子……”
“我的孩子……”
一滴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没入乌黑的发间。
冰冷,且绝望。
天光熹微。
几缕晨曦刺破窗格,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投下淡白的光痕。
万籁俱寂。
殿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急促,却又被死死压抑着,最终停在门外。
“陛下。”
是汪承恩的声音,嗓子里压着一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焦灼。
“百花阁急报,昭媛娘娘发动了,看样子,就在今晨。”
床榻上的宁桓倏然睁眼。
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不见半分惺忪,只有一片彻骨的清明。
他径直坐起身,没有丝毫迟滞,动手穿戴衣物。
身侧,邱诗雅仍在沉睡,长睫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在晨光里闪着破碎的光。
她秀眉紧蹙,唇瓣翕动,无意识地溢出梦呓。
“孩子……”
宁桓穿戴龙袍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的视线,甚至未曾向身侧偏转半分。
那声绝望的呢喃,于他而言,不过清晨的一缕微风。
整理好最后一丝衣角的褶皱,他迈开大步,走出了钟粹宫。
凌晨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湿寒,扑面而来,让他本就冷静的头脑,愈发如冰。
百花阁。
人还未至,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草药味的气息便已传来。
宫女太监们端着一盆盆热水与布巾,脚步匆匆,人人脸上都绷着一根弦。
当宁桓的身影踏入殿门的刹那,所有的嘈杂与奔走戛然而止。
所有人跪了一地,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都起来,做自己的事。”
宁桓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一名年长的总管太监碎步上前,将头埋得很低。
“回陛下,太医已诊过脉,昭媛娘娘胎位甚正,只是……头胎,怕是要受些苦楚。”
话音刚落,内殿便隐约传来一声李纨压抑到变调的痛呼。
汪承恩在旁低声请示:“陛下,可要传早膳?”
宁桓的目光落在紧闭的内殿门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关乎国运的器物。
他摇了摇头。
“不必。”
“传话御膳房,备好参汤补品,随时待命。”
顿了顿,他补充道。
“再将朕昨日未批完的奏折,悉数搬来。”
汪承恩明显愣住了,但君无戏言,他立刻躬身领命。
“遵旨。”
很快,一张小几,一摞高耸的奏折,被搬到了外殿。
于是,就在这片紧张压抑的氛围中,在李纨时断时续的痛呼声里,宁桓安然坐下。
他展开一份奏折,提起了朱笔。
神情专注,仿佛置身于太和殿的书房,而非妃嫔的产房。
时间,就在笔尖的起落与女人的痛呼中一点点流逝。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手脚并用地冲了进来,一张脸白得像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抖得太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陛、陛下!不……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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