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通道并非垂直向下，而是一段倾斜的、布满滑腻苔藓的混凝土坡道。特警队员关闭头灯，依靠夜视仪，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向下滑行。坡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的、带有明显冷战时期风格的铅灰色防爆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人工光源和更加冰冷的空气。
“到达内层门户。门未锁。”队员低声报告。
“小心戒备，逐步推进。”林瑶在后方指挥车中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一切顺利得让人不安。
防爆门被缓缓推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显然经常被维护。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灯火通明的混凝土走廊，墙壁上布设着现代化的线缆和通风管道，与外部陈旧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混合气味。
走廊尽头，隐约传来某种低沉的、有规律的机械运转声，如同某种巨大心脏的搏动。
突击小队分成两组，交替掩护，沿着走廊谨慎前进。走廊两侧有一些紧闭的房门，标识着“储藏室”、“设备间”等字样。队员们逐一检查，里面大多是些陈旧物资或备用零件。
随着深入，那种低沉的机械运转声越来越清晰。终于，走廊到了一个拐角。队长打了个手势，一名队员小心地探出装有微型摄像头的反射镜。
拐角后方，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挑高极高的地下空间，显然是由当年的人防工程核心大厅改造而成。大厅的中央，矗立着一台结构极其复杂、由无数闪烁着指示灯的机柜和缠绕的光纤组成的庞大计算机集群，那低沉的运转声正是来自于它强大的散热系统。
而环绕着计算机集群的，是三面巨大的、弧形的屏幕墙。屏幕上正流动着瀑布般的代码、复杂的三维城市模型、以及无数个不断切换的监控画面——其中一些画面，赫然是市局内部、包括灰鹦鹉保护室外的实时监控！
这里，就是“时序会”的中枢神经！“镜厅”的控制核心！
在大厅的一侧，还有一个区域被改造成了生活和工作区，摆放着几张办公桌和仪器台。此刻，那里空无一人。
但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大厅正对着入口方向的那一面墙。那面墙没有屏幕，而是被整个改造成了一面巨大的、无比光洁的黑色镜面！镜面并非普通的玻璃，其表面如同液态金属般，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数据流光泽。
这面巨大的黑镜，才是真正的“镜厅”之镜！
“发现目标区域。未发现人员。重复，未发现人员。”队长报告，语气中带着困惑。如此重要的核心区域，竟然空无一人？
林瑶和秦风在接到前方安全的信号后，迅速通过通道，进入了这个地下大厅。眼前的景象同样让他们感到震撼和不解。
“他们提前撤离了？”小林看着空荡荡的工作区。
“不像。”秦风走到那面巨大的黑镜前，凝视着镜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计算机还在全功率运行，监控系统也在工作。他们像是……突然消失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面巨大的黑镜，突然亮了起来！
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原本映照出的景象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坐在一张高背椅上的身影。那个人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
“欢迎光临‘镜厅’，秦教授，林队长。”一个经过处理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电子音在大厅中回荡，无法分辨男女，来源似乎是四面八方。“你们没有让我失望，果然在正确的时间，找到了正确的地点。”
c-4！或者说，“镜厅”的真正主人！
“装神弄鬼！”林瑶举枪对准屏幕，“出来！”
“出来？”电子音发出一声轻笑，“我无处不在。这面‘真理之镜’，就是我的眼睛，我的口舌。你们所见的，不过是我的‘倒影’之一。”
倒影！张猛的提醒再次应验！
“周启明，马强，张伟……他们都只是你抛出来的‘倒影’？”秦风冷静地发问，目光紧紧锁定屏幕上的背影。
“棋子而已，为了推动剧本，也为了……测试你们，尤其是你，秦教授。”c-4的声音带着一种欣赏，“你的‘逆光’能力，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有趣。你能够拼凑起那些‘词汇的拼图’，找到这里，已经证明了你的价值。”
“词汇的拼图……”秦风明白了，灰鹦鹉模仿的所有声音，周启明笔记中的理论，甚至那些钥匙和时间，都是c-4故意留下的、考验他们的“词汇”。
“你的目的是什么？”林瑶厉声问道，“制造混乱？进行你那可笑的‘净化’？”
“净化？”c-4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那只是必要的维护工作，清除那些偏离了‘正确轨迹’的杂音。就像你们会清理电脑中的病毒，修剪花园里的杂草。我的目的，远比那宏大。”
屏幕上的背影缓缓转了过来。然而，他的面部依旧笼罩在一层流动的数据迷雾之后，无法看清。
“我的目的，是‘观测’，是‘理解’，是……‘超越’。”c-4的声音带着一种宗教般的狂热，“理解时间的本质，观测命运的洪流，最终，让选定的‘镜灵’——也就是你，秦教授——超越这具血肉皮囊的限制，与永恒的‘时序’融为一体！”
“疯子！”林瑶斥道。
“疯子？也许是吧。”c-4不以为意，“但疯子往往最接近真理。秦教授，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能力从何而来？不想知道你父亲秦远洲，当年为何会失踪？不想知道‘时序会’真正的起源吗？”
这些话如同毒蛇，钻入秦风的心底。这些都是他苦苦追寻的答案。
“你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我知道很多事。”c-4悠然道，“比如，你们以为凭借那个不完整的‘应答信号’，就能反向控制我的‘清道夫’（指微型机器人）系统？天真。”
他话音未落，大厅角落的一个通风口突然打开，数十个如同蜂群般的微型机器人呼啸而出，它们红色的独眼锁定了下方的特警队员和秦风林瑶！正是谢大海案中出现的那种机器人！
“开火！”特警队长反应极快，下令射击。
子弹击中机器人，爆出火花，但它们数量太多，动作灵活，而且似乎对子弹有一定防御能力！更可怕的是，它们头部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一种无形的、高频“滋嗡”声波！
虽然队员们穿着防护服，但那种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的声波攻击依旧让他们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恶心，动作瞬间迟缓！
“使用模拟应答信号！”秦风大喊。
一名技术兵立刻启动设备，播放出老王他们模拟构建的“应答信号”。
一部分微型机器人接收到信号后，动作果然出现了瞬间的凝滞，红色的独眼闪烁不定，仿佛在确认信息。
有效！
然而，c-4的冷笑声再次响起：“我说了，那是不完整的。”
只见那些凝滞的机器人，独眼很快恢复了稳定的红光，再次凶猛地扑了上来！模拟信号只能干扰它们极短的时间！
“词汇的拼图……还缺少最后一块……”秦风看着那些失控的机器人，大脑飞速运转。灰灰模仿的声音，“滋嗡”之后是“清理”……“清理”的应答是什么？是确认目标已清除的信号！那个信号是什么？灰灰没有模仿，因为它只听到了攻击和死亡！
是什么？是什么能让这些杀戮机器认为目标已经消失？
电光火石之间，秦风想起了灰灰濒死前那凄厉的、充满极致恐惧的惨叫——“啊！”
难道……难道那个“应答信号”，就是目标死亡时发出的、特定的生物信号？比如……生命体征的骤然消失？或者……濒死前释放的某种特殊脑电波或激素？
所以灰灰模仿的顺序才是：“滋嗡”（攻击）——“啊”（死亡应答）——“清理”（指令完成）？
这个推测让秦风遍体生寒！这意味着，要欺骗这些机器人，就需要模拟出“死亡”的生物学信号！
这几乎不可能在瞬间做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风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面巨大的黑镜。镜中，映照出他们正在与机器人搏斗的、混乱的身影。而在那晃动的倒影中，他似乎看到，在自己身影的心脏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弱的、之前从未注意到的……光点？
那是什么？
他没有时间细想。一名机器人突破了火力网，朝着林瑶直扑过去，红色的独眼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林瑶！”秦风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地，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没有去推开林瑶，也没有试图击毁机器人，而是猛地扑向了那面巨大的黑镜！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的身体，竟然如同融入水面一般，直接……穿过了那面坚实的镜面，消失不见了！
“秦风！”林瑶失声惊呼。
屏幕上，c-4那一直平静的数据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不可能！你怎么能……未经许可……进入‘里镜厅’？！”
逆转的真相，似乎就隐藏在那面能够吞噬人影的诡异黑镜之后！秦风的冒险一搏，将这场“镜中对决”，带入了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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