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兽皮帘子的缝隙,在布满干燥苔藓的地面上投下狭长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舞动。陈紫嫣是在一种极度不安的浅眠中醒来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酸痛。
她第一时间看向洞穴深处那张巨大的石床。
白狮已经不在了。那里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个明显的卧痕。
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尽管这头巨兽是她目前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但它的存在,至少形成了一种无形的保护,隔绝了外面那些更加直白和危险的目光。现在它不在,自己就像被剥去了外壳的软体动物,暴露在充满敌意(或者至少是充满未知)的环境里。
她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部落已经苏醒。各种嘈杂的声音透过兽皮帘子传进来——沉重的脚步声、石器碰撞的钝响、幼崽嬉闹的尖叫、还有那些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夹杂着兽性低吼的语言。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在这个小小的洞穴里。
她不敢出去。
昨天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那个狼族兽人炽热而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其他兽人毫不掩饰的打量,都让她不寒而栗。在这里,她不是“人”,而是一件稀有的、值得争夺的“物品”。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饥饿和干渴再次袭来,比昨天更加清晰。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洞穴角落一个用石头挖成的、粗糙的水瓮上。里面应该有水。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生理的需求,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捧起水瓮。水很清凉,带着一丝土腥味,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无异于甘泉。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尽量不发出声音。
刚喝了几口,兽皮帘子被猛地掀开!
光线涌入,刺得陈紫嫣眯起了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洞口,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魁梧的轮廓和一对微微抖动的、毛茸茸的熊耳。
是昨天见过的熊族兽人之一。他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边缘粗糙的石碗,里面盛着一些还在微微冒热气的、暗红色的肉块,没有任何调味,只有最原始的血腥气。
熊族兽人看到她在喝水,愣了一下,然后喉咙里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像是“咕噜……哈……”,同时将石碗递了过来。他的眼神不像昨天的狼族兽人那样充满侵略性,更多的是好奇和一种……笨拙的示好?
陈紫嫣僵在原地,不敢接。她看不懂他的表情,听不懂他的语言,无法判断这食物是善意还是陷阱。
熊族兽人见她不动,有些着急,又把石碗往前送了送,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催促的味道:“咕!哈!”
陈紫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紧紧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摇了摇头。
这个简单的、跨越物种的拒绝动作,似乎激怒了对方。熊族兽人脸上的好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他低吼一声,似乎觉得这个雌性太不识抬举,竟然拒绝他辛苦带来的食物(这在他看来可能是极大的善意)。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将石碗强行塞到她怀里。
“不!谢谢……我不饿!”陈紫嫣惊慌地用手格挡,用中文急促地说道,明知对方听不懂。
她的抗拒和陌生的语言让熊族兽人更加烦躁。他伸出另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
就在这混乱的拉扯之际——
“住手。”
一个低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洞口响起。
是白狮。它不知何时回来了,静静地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熊族兽人和他手中的石碗,最后落在惊慌失措的陈紫嫣身上。
仅仅是被它的目光扫过,那熊族兽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动作瞬间僵住。他脸上的恼怒变成了惶恐,立刻收回手,低下头,对着白狮发出顺从的呜咽声,然后捧着那碗肉,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洞穴,甚至不敢再看陈紫嫣一眼。
洞穴内再次只剩下她和白狮。
白狮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洞口,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它似乎刚进行过晨间巡视,纯白的毛发上沾着清晨的露水,在光线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陈紫嫣惊魂未定,靠着石壁微微喘息。她看着白狮,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沟通,最基本的沟通都无法进行。善意和恶意她无法分辨,拒绝和接受会引来截然不同的后果。这种彻底的失语状态,比面对野兽更让她感到绝望。
白狮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和恐惧。它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用尾巴轻轻卷起地上那张白色兽皮的一角,拖到洞穴中央,示意她坐下。
接着,它走到水瓮边,低下头,喝了一口水。然后,它抬起头,看向陈紫嫣,发出了一个清晰而短促的音节:
“Aqua.” (作者注:此处使用一个虚构的、带有液体流动感的音节代表“水”)
陈紫嫣猛地睁大了眼睛。
它……在教她语言?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狮,对方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戏谑,只有一种近乎教学的平静。
它又重复了一遍:“Aqua.” 同时用爪子轻轻点了点水瓮。
一股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在陈紫嫣冰冷的心底点燃。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那个音节的发音,虽然有些生涩:“阿……夸?”
白狮的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对她的模仿能力有些意外。它没有评价,又走到石床边,用爪子拍了拍铺着的兽皮,发出了另一个音节:“Fur.” (兽皮)
“弗……尔?”陈紫嫣跟着念,目光紧紧跟随着白狮的动作。
然后,白狮指向自己,发出了一个低沉而充满力量的音节:“Lion.” (狮)
“莱……昂?”陈紫嫣念出这个音节时,心中一动。这会是它的名字吗?还是仅仅是种族的称呼?
白狮(或者现在可以称之为 Lion?)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它只是继续进行着这简单而原始的“教学”。它指向洞穴的石头(Stone),指向外面的光(Light),指向她身上破烂的衣服(cloth,一个带着摩擦感的音节)……
陈紫嫣全神贯注地跟着学习,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拼命汲取着这维系生存所必须的知识。她意识到,这或许是打破目前困境的唯一途径。
然而,语言的隔阂,并非仅仅存在于她和 Lion 之间。
中午时分,Lion 再次离开。这一次,它离开的时间更长。
陈紫嫣鼓起勇气,决定不能一直困在洞穴里。她需要了解更多,需要尝试与人(兽人)沟通。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兽皮帘子,走了出去。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部落的空地上,不少兽人正在忙碌。看到她出来,所有的动作都顿了一下,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目光,走向昨天见过的、那个躲在岩石后的蛇族兽人。他正坐在阴影里,面前摆着几株形态各异的草药,似乎在分辨。陈紫嫣觉得,或许从事“医疗”工作的人(兽),会相对平和一些。
她慢慢靠近,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努力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后用刚学会的、生硬的兽人语打招呼:“Aqua?”(水?) 她想表达的是询问这些草药的用途,但词汇量实在太匮乏。
那蛇族兽人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竖瞳骤然收缩,带着被惊扰的警惕和一丝厌恶。他迅速将草药收拢到身后,对着陈紫嫣发出了威胁性的“嘶嘶”声,尾巴不耐烦地拍打着地面。
沟通失败。对方显然误解了她的意图,可能以为她要抢夺或者破坏他的草药。
陈紫嫣尴尬地后退,连忙摆手:“No… No…”(不……) 这也是 Lion 刚刚教她的表示否定的词。
但她的解释苍白无力。蛇族兽人只是用更加冰冷的目光瞪着她,直到她彻底离开那片区域。
她又尝试走向几个正在处理兽皮的雌性猫族兽人。她们看起来比雄性温和一些。
“Fur?” 她指着她们手中正在刮擦的兽皮,试图搭话。
那几个雌性兽人停下手中的活,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发出了一阵轻快的、带着揶揄意味的笑声。她们对着陈紫嫣指指点点,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快速交流着,眼神里充满了对她破烂“cloth”的好奇,以及一种……隐隐的排外和轻视。她们似乎觉得这个被首领带回来的雌性很古怪,连兽皮都没有,语言也笨拙。
其中一个雌性甚至拿起一块边角料兽皮,嬉笑着扔到她脚边,嘴里说着什么,那神态仿佛在施舍。
陈紫嫣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那不是善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她紧紧咬住下唇,没有去捡那块兽皮,转身默默走开。身后传来她们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
她像一个异类,一个傻瓜,在这个部落里格格不入。每一个试图沟通的举动,要么引来警惕和敌意,要么引来好奇的围观和无声的排斥,要么就是这种带着优越感的嘲弄。
孤独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抱着双臂,蜷缩在洞穴门口的阴影里,看着这个忙碌而原始的部落。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规则,自己的语言和圈子。而她,被隔绝在外。
Lion 的回归是在傍晚。它似乎察觉到了她异常低落的情绪。它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她。
陈紫嫣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头唯一能与她进行最基础沟通的巨兽,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恐惧;有依赖,也有疏离。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那些远远打量着她的兽人,然后用刚学会的、有限的词汇,艰难地组合着句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I… No… word. they… No… Understand.”(我……没有……语言。他们……不……明白。)
Lion 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它明白她的困境。一个无法沟通的雌性,即使再珍贵,也无法真正融入部落,甚至会因为误解而引发冲突。
它沉默了片刻,然后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一个带着些许安抚意味的动作。然后,它发出了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音节,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看向了某种更深远的存在:
“Solve.”(解决)
解决?如何解决?陈紫嫣茫然地看着它。
Lion 没有再多做解释,它转身走向石床,再次趴伏下来,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积蓄力量,或者……在等待着什么。
陈紫嫣看着它平静而庞大的身影,又回想它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音节。
解决语言问题?难道它有什么办法?
一丝微弱的期待,再次在她心中升起。然而,她并不知道,Lion 所说的“解决”,其方式将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并将彻底改变她在这个世界的轨迹。
夜色渐深,部落渐渐安静下来。陈紫嫣躺在冰冷的兽皮上,辗转反侧。白天的挫败感和孤独感挥之不去。语言的壁垒像一座无形的高墙,将她牢牢困住。
就在她意识模糊,即将被睡意征服的刹那——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如同机械合成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愿与沟通需求……】
【环境扫描……适配中……】
【万族繁衍系统……正在激活……1%……】
陈紫嫣猛地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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