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堡的清晨,照例是在校场震天的操练声中拉开序幕。尘土飞扬,号令铿锵,新阵法的演练已初具雏形,军士们的神情虽疲惫,眼神却日益锐利。这一日,堡门开启,迎来了一对风尘仆仆的跑单帮镖师。押送的货物不多,只是几口沉甸甸的箱子,但押镖的人却引人注目。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身利落的枣红色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腰间挎着一长一短两把柳叶弯刀,刀鞘上镶嵌着几颗不算名贵却打磨得锃亮的绿松石。她肤色是健康的麦色,五官明艳张扬,一双杏眼顾盼间神采飞扬,带着一股子江湖儿女特有的泼辣与自信。她便是金隆镖局总镖头唐喜的独生爱女,唐真。跟在她身后的是她堂兄唐骏,身材魁梧,沉默寡言,肩上扛着一杆浑铁点钢枪,显然是负责压阵的。
交割了货物,自有孙嬷嬷安排人接手。兄妹二人被引至校场旁的凉棚下暂歇,等候结算余款。校场上,冷啸正亲自督练那套“步骑炮协同野战阵型”,弩阵如林,游骑穿梭,偶尔响起的火炮轰鸣震得人耳膜发麻。
唐真自幼在镖局长大,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军阵,也与许多所谓的“官军精锐”打过交道,多是些花架子或者骄横跋扈之辈。此刻见黄沙堡这阵法新奇,却又显得颇为“别扭”——步兵不像步兵,骑兵不像骑兵,还摆弄着几门怪模怪样的“破铜烂铁”,与她所知的任何战阵都大相径庭。
她本就是心直口快、好胜心极强的性子,加之连日赶路憋闷,此刻见猎心喜,忍不住便对着校场指指点点,声音清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
“哥,你看他们这阵型,弩手摆那么开,两翼空档太大,若是遇上精锐骑兵一个侧冲,岂不全散了架?”
“还有那几门‘炮’,响动倒是不小,打得准吗?别没打到敌人,先把自己人吓一跳!”
“这主将想法倒是新奇,可惜啊,华而不实,怕是没经过真刀真枪的阵仗……”
她声音不大,但在以肃杀纪律为主的校场边缘,却显得格外刺耳。周围一些正在轮换休息的军士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不忿之色。黄沙堡虽穷,但军心凝聚,最是敬服冷啸,岂容一个外来女子如此轻蔑点评?
当下便有几名自恃勇力的军官和老兵,按捺不住,上前抱拳,言语间虽还算客气,但挑战之意明显,想请唐真“指点”几手,煞煞她的威风。
唐真柳眉一挑,正中下怀!她咯咯一笑,毫不怯场,将披风解下扔给堂兄唐骏,纵身便跃入了校场中央划出的那片用于较技的空地。
“谁来指教?”她双刀并未出鞘,连刀带鞘握在手中,身姿挺拔,如同一只骄傲的红色孔雀。
第一个上场的是堡内一名以刀法刚猛着称的队正。他大喝一声,手中制式腰刀带着风声直劈而下。唐真却不硬接,身形如穿花蝴蝶般灵动一闪,左手刀鞘精准地点在对方手腕麻筋上,右手刀鞘顺势一带,“啪”一声,那队正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腰刀险些脱手,人也跟跄着冲了出去,不过五六个回合,便已败下阵来。
接着又上了两人,一人使枪,一人使斧,皆是以勇力见长,但在唐真那对神出鬼没、舞动起来真如水泼不进的双刀(鞘)面前,竟都显得笨拙无比。她身法快,招式刁钻,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寻隙而入,或点、或缠、或引、或绊,总能在十招之内,让对手或兵器脱手,或狼狈倒地。
连败三人!而且败得如此干脆利落!
校场边缘,原本不忿的军士们渐渐安静下来,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这女子的功夫,确实有嚣张的本钱!她那双刀,快且诡异,似乎糅合了多家刀法之长,自成一路,极难对付。
唐真连战连捷,意气风发,白皙的下巴微微扬起,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虽未再言语,但那眉梢眼角的得意与挑衅,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冲击力。她甚至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瞟向了远处高台上那道玄色的身影。
就在这时,人群有些骚动,几个与贺凛冬相熟的“猎杀小队”成员,连推带搡地将一个一直默默坐在角落、低头擦拭着手中强弩的汉子推了出来。
“老贺!看你的了!”
“就是,灭灭这丫头片子的威风!”
被推出来的正是贺凛冬。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军服,身形挺拔却透着一种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肤色黝黑的脸庞,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对眼前的局面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全然不在意。
唐真打量着他,见他手中拿的不是刀剑而是弩弓,身上也没有太多彪悍之气,心中不免又轻视了几分,撇撇嘴道:“怎么?黄沙堡没人了吗?推个弩手出来?本姑娘可不习惯欺负远程。”
贺凛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擦拭好的弩弓小心放在一旁,然后走到兵器架旁,取了一对训练用的、包裹着厚厚牛皮的短棍,算是应了战。
“请。”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只有一个字。
唐真娇叱一声,不再客气,双刀(鞘)一振,如同两道红色闪电,一左一右,分袭贺凛冬双肩与肋下,速度快得惊人!
然而,贺凛冬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像之前那几人一样试图格挡或硬拼,更没有后退。他的脚步动了,看似笨拙地向侧前方踏出一步,身体随之以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扭转,左手短棍不是去格挡,而是如同粘稠的蛛丝般,轻轻搭在了唐真右手刀鞘的中段,向旁一引一带。
唐真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志在必得的一击顿时落空,身形也不由自主地被带得向前微倾。她心中一惊,左手刀鞘急忙变招,横扫贺凛冬下盘。贺凛冬却不慌不忙,右脚如同生根般定住,左脚划了个半圆,身体再次以毫厘之差避开,右手短棍不知何时已如毒蛇出洞,点向唐真因发力而露出的肘关节。
唐真急忙缩手,双刀舞动如风,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她不信邪,这汉子看似步伐笨重,怎么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自己的杀招?
贺凛冬却始终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脚步移动范围极小,却总能在方寸之间,用那对看似平平无奇的短棍,施展出各种精妙的牵引、格挡、卸力技巧。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简洁到了极致,却每每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唐真发力的节点上,或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处。那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空处,又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泥沼,浑身力气使不出来,憋屈得难受。
这正是贺凛冬在辽东时,从一位隐退的老卒那里学来的,糅合了军中擒拿手与太极巧劲的贴身短打功夫,平日里罕有用到,今日却被唐真逼了出来。
唐真越打越心惊,越打越焦躁。她赖以成名的快刀,在这沉默的汉子面前,竟全然失去了效果。对方仿佛能预判她的每一个动作,那种沉稳如山、洞若观火的感觉,让她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无力感。
终于,在缠斗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贺凛冬抓住了唐真一个急于求成、双刀齐出导致中门微开的破绽。他左手短棍猛地向上架开唐真右手刀,身体如同鬼魅般瞬间切入中线,右手短棍并未击打,而是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唐真左手手腕,同时脚下极其隐蔽地一绊——
“哎呀!”
唐真只觉得天旋地转,惊呼声中,整个人已被贺凛冬一个干净利落的巧摔,结结实实地放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那双柳叶刀也脱手飞出,哐当落地。
校场上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黄沙堡的军士们只觉得胸中一口闷气狠狠吐出,畅快无比!
唐真躺在地上,摔得并不重,但脸上却是火辣辣的,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挫败?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弩手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击败!
贺凛冬站在原地,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收回了短棍,对着地上的唐真微微颔首,算是致意,然后便转身,走回角落,重新拿起他那把弩弓,低头擦拭起来,仿佛刚才那场恶斗与他无关。
唐骏连忙上前扶起妹妹。唐真挣开堂兄的手,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着贺凛冬那沉默的背影,贝齿紧咬着下唇。
羞恼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的情绪,却悄然在她心底滋生。这沉默寡言的汉子……他的功夫好生奇怪,人也奇怪。明明赢了,却连看都不多看自己一眼……
她唐大小姐行走江湖,何时被人如此无视过?
“你……你叫什么名字?”唐真忍不住冲着那背影喊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消的怒气,却已没了之前的嚣张。
贺凛冬擦拭弩弓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低沉地回了两个字:
“贺凛冬。”
说完,便不再理会。
唐真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气得跺了跺脚,心中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欲和探究欲,混合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牢牢地系在了那个名为“贺凛冬”的沉默身影之上。她知道,这事儿,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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