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顶层办公室的灯光，常常彻夜不息，成为这片繁华星海中一颗孤独而执着的星。
姬子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屏幕上并非旖旎的城市夜景，而是三块并排的显示器，分别流淌着不同的数据洪流：左侧是“圆周率”公司最新的财务报表，中间是“蓝鲸”AI核心系统的实时运行状态监控，右侧则是密密麻麻的技术日志与待优化的代码段。
财务报表上的数字是惊人的。“蓝鲸”Ad1.0正式上线仅三个月，凭借对各大办公平台、教育系统初期接入的服务授权费用，以及与龙头车企签署的无人驾驶技术预付费，已为公司创造了超过八千万的净利润。这还仅仅是商业化的初啼，如同巨鲸浮出水面换气的第一声轰鸣，已足以震动四海。
官方的全力推动，更是为这头“蓝鲸”注入了无限的动能。教育与科研机构的合作框架初步搭建，这只是冰山一角。初步的效益评估模型显示，一旦“蓝鲸”的能力全面渗透至智能制造、生物医药、智慧城市等领域，每年所能撬动的生产效益和价值创造，将以数十亿甚至百亿计。这并非虚幻的蓝图，而是正在快速发生的现实，一个由他亲手缔造的数字王国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疆土。
然而，极速的扩张必然伴随剧烈的阵痛。数据流的光芒映照在姬子卿平静无波的脸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服务器的负载曲线已多次触及红色警报线。用户量的指数级增长，远超初期最乐观的预估。每一次“蓝鲸”回应亿万次请求，都意味着对计算资源的疯狂吞噬。扩容，迫在眉睫，且需要一种更具弹性、更高效的分布式架构。
更多的，是随着接入场景复杂化而暴露出的技术短板与漏洞。 伦理边界的模糊地带出现争议性决策；针对“蓝鲸”生成内容的对抗性攻击试探愈发频繁；多模态融合在极端场景下的误判率有所上升……这些并非致命伤，却如同精密齿轮间细微的沙砾，若不及时清理打磨，终将影响整个巨轮的航速与稳定。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只剩残影。一行行代码被修改，一个个参数被优化，一条条指令被下达给远程的服务器集群。他正在与快速增长带来的混乱赛跑，试图用绝对的理性与算力，为这头奔涌向前的巨鲸铺设更坚固的航道，锻造更坚韧的鳞甲。
就在他全神贯注，试图攻克一个关于多线程并发处理资源争用的底层算法难题时，办公室内响起一道柔和却非人的语音提示。这是“蓝鲸”接入的内部通讯系统。
“主人，您有一条外部通讯请求接入。来电者：柳氏集团总裁，柳如烟女士。来电意图标记为：再次邀约共进晚餐，洽谈合作事宜。根据通讯录历史记录及公开信息分析，此为您前妻。请问是否接入？或由我根据预设策略代为处理？”
“蓝鲸”的声音冷静、平滑，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只是忠实地汇报着信息，并基于强大的关联分析能力，提供了背景参考。
姬子卿敲击键盘的手指骤然停住。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服务器机柜隐隐传来的低鸣作为背景音。
柳如烟……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通过这样一种冰冷而高科技的方式，带着一种荒谬的错位感，撞入他此刻完全被代码和算法占据的世界。
他的心脏没有因此漏跳半拍，呼吸也没有丝毫紊乱。甚至，他的目光都没有从那段棘手的代码上移开太久。
这段时间以来。曾经的痛楚、不甘、乃至残存的微弱念想，早已被更宏大的事业、更深邃的技术海洋和更宁静的山居生活涤荡得干干净净。她之于他，不再是一个能牵动情绪的名字，更像是一段被成功编译、运行后便封存归档的旧代码，失去了再次调用的价值。
他沉默的时间或许只有两三秒，对于“蓝鲸”的运算速度而言，已足够漫长。
“拒绝。”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如同在处理一个最普通的骚扰电话，“回复标准措辞：感谢关注，暂无不具针对性的广泛合作意向。此后柳氏集团同类邀约，优先级降至最低，无需再报。”
“指令确认。回复已发送。”蓝鲸的声音即刻回应，高效地执行了命令。
通话请求的提示光无声熄灭。
姬子卿的目光重新聚焦于屏幕上的代码，手指再次开始舞动，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他的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有些漠然。柳氏集团的合作？他毫无兴趣。柳如烟这个人？更引不起他丝毫波澜。
他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他的征途是星辰深海，他的牵挂是青山古茶。京都的繁华、资本的追逐、乃至故人的试探，都只是这征途两侧飞速掠过的风景，无法令他停留片刻。
电话另一端，柳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柳如烟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显然是经过智能助手处理的、礼貌却冰冷无比的拒绝回复，精心描画的黛眉缓缓蹙起。
她放下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光滑的红木桌面。一次次的拒绝，非但没有让她知难而退，反而更加激起了她的好胜心与探究欲。
这位“圆周率”的幕后老板，未免太过不近人情。柳氏集团伸出的橄榄枝，多少人求之不得，对方却连一点面子都不给。这种绝对的傲慢，反而成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眼神愈发深邃坚定。
“暂无不具针对性的广泛合作意向……”她轻声重复着那句拒绝的话，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意思是，需要更有‘针对性’的合作方案？”
她不相信这世上有撬不开的缝隙，如果有，那一定是筹码不够，或者方法不对。
她拿起内部电话，再次召来助理。
“继续查。动用一切力量，我要知道这位老板的喜好、习惯、常去的地方……哪怕只是一点模糊的线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冽，“另外，让战略部立刻成立一个专项小组，抛开之前所有泛泛而谈的方案，深入研究‘圆周率’的技术路线和官方规划，给我做出一份能让对方无法拒绝的、极具‘针对性’的合作计划书来。我要看到真正的价值，而不是空泛的诚意。”
助理感受到她语气中的决绝，心中一凛，立刻应声去办。
柳如烟独自站在原地，窗外璀璨的灯火映照着她美丽却写满势在必得的侧脸。
她并不知道，她念念不忘想要征服的那座冰山，正是她曾经弃如敝履的存在。她在这端费尽心机想要掀起的波澜，于彼岸那人心中，却连一丝微风都未曾激起。
命运的轨迹，有时就是如此讽刺。她奋力追逐的，是他淡然拒绝的；她苦苦探究的，是他早已遗忘的。
一场在她看来至关重要的商战与心战，于他，不过是优化算法时一段微不足道的背景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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