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行宫一角废弃的荷塘边，
凌云彻拖着疲惫的身躯正准备交班，却莫名其妙被几个面生的小太监不小心泼了满身的馊水，紧接着又被巡逻的侍卫以形迹可疑为由盘查了半晌，最后还因仪容不整被上官训斥，罚了半月俸禄。
一连串的倒霉事接踵而至，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他灰头土脸，憋闷不已。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抓不到把柄，只得自认倒霉，带着一身馊臭悻悻离开。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假山阴影里，两道人影默然伫立。
进忠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凌云彻狼狈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不过略施小计，吩咐赵岩找几个机灵的小太监给凌云彻添点堵，
目的就是让他知道，有些人，不是他能觊觎的，连想想都是罪过。
进保搓着手，有些不安地看着身旁的进忠。
“师兄，”
进保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后怕，
“咱们这么整凌云彻……嫂子那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进忠闻言，侧过头，昏黄的暮色映在他半边脸上，显得神色莫辨。他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又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自然知道姜云舒不喜他们私自行动，因私怨行事，尤其还是为了……那种可笑的理由。
若是知道他又因为吃醋这种小事，暗中整治凌云彻，怕是真的会动怒。
“她……”进忠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虚，
“她不会知道。”
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进保眨了眨眼，显然不太相信：“可是……嫂子那么厉害，宫里有什么事能瞒过她啊？”他挠了挠头，
“不过，凌云彻之前对嫂子确实不规矩，咱们教训他一下，嫂子知道了，说不定……也不会真怪罪吧？”
他试图给师兄找补，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
进忠沉默了片刻。
暮色渐浓，将他周身的气息也染得有些沉郁。他何尝不知道姜云舒的性子？
她若真在意凌云彻那点冒犯，自有千百种更光明正大的方法让他付出代价，而不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
他这么做，与其说是替姜云舒出气，不如说是发泄自己内心那点见不得光的嫉妒和不安。
他怕，怕那个看似正直，出身清白的侍卫，在某些方面，或许真的比他这个见不得光的太监……更配站在她身边。
这种念头让他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她若问起，就说凌云彻自己行事不端，得罪了人，与我们无关。”
他必须把这件事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能让她发现是他因私怨动的手。至少，在彻底解决掉凌云彻这个隐患之前，不能让她知道。
进保连忙点头。
进忠不再多言，转身融入渐深的暮色中，背影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为了守住他视若珍宝的人，哪怕手段阴暗，哪怕事后要面对她的怒火，
他也认了。
只是心底深处，那点心虚和不安，如同细微的藤蔓，悄然缠绕，越收越紧。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另一侧回廊下，一个迅速隐去的身影。
那不是他安排的人。
进忠眼眸微眯，闪过一丝戾气。竟有人敢插手他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七拐八绕，最终在那宫女进入魏嬿婉所住偏殿复命时，确认了幕后之人。
令妃，魏嬿婉。
进忠心中疑窦丛生。魏嬿婉与凌云彻那点旧事，据他所知，早已了断。如今她已是妃位，为何还要暗中对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使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
他略一思索，并未声张，而是寻了个由头，在次日午后，于一条僻静的宫道上，“偶遇”了正带着宫人散步的魏嬿婉。
“奴才给令妃娘娘请安。”
进忠躬身行礼，姿态恭敬，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魏嬿婉见到进忠，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迅速堆起温婉的笑容：
“进忠公公不必多礼。”她示意宫人退远些。
待左右无人，进忠才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魏嬿婉，开门见山：
“娘娘昨日，可是派人给凌统领送了一份‘薄礼’？”
魏嬿婉心中猛地一紧，脸上笑容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没想到进忠如此敏锐，竟这么快就查到了她头上。
但她也立刻反应过来，进忠既然私下找来，而非捅到皇上或皇贵妃面前，便说明此事有转圜余地，甚至……他可能乐见其成？
她迅速镇定下来，斟酌着开口：
“进忠公公消息灵通。本宫……不过是瞧不惯有些人自不量力，痴心妄想，给他点小小的教训罢了。”
进忠挑眉，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痴心妄想？”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玩味，
“却不知凌统领是妄想了什么，竟劳动娘娘亲自出手？”
魏嬿婉被他问得心头一堵。她总不能直说是因为嫉妒凌云彻“玷污”了她心目中的姜云舒吧？
这理由太过离奇，也绝不能宣之于口。她垂下眼帘，脑中飞快搜索着合理的借口，最终，将缘由归结到了旧怨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
“公公想必也知，本宫与那凌云彻……有些旧日纠葛。他如今见本宫晋了妃位，便时常在一些场合流露出些不清不楚的神色，仿佛旧情难忘似的，实在令人厌烦！
本宫不想与他再有丝毫瓜葛，又恐他不知进退，惹出闲话，这才想让他吃点苦头，识趣些，离本宫远点！”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动机，又将她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进忠听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并不完全相信魏嬿婉的话，但魏嬿婉对凌云彻的厌恶，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就够了。
敌人的敌人，或许不是朋友，但暂时可以成为一把好用的刀。
进忠脸上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意，他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原来如此。看来凌统领确实不怎么招人待见。不瞒娘娘，奴才这儿，也正觉得他……碍眼得很。”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魏嬿婉，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想杀。”
魏嬿婉瞳孔骤缩，心脏狂跳。她没想到进忠如此直白，杀意如此赤裸！
但随即，一股扭曲的快意涌上心头，进忠也想杀了凌云彻！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脸上却配合地露出几分赞同，眼神狠厉，同样压低声音：
“看来……凌统领是活该走到头了。只是，宫中动手，需得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两人站在寂静的宫道旁，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达成了某种无声的的盟约。
一个因偏执的占有欲，一个因扭曲的倾慕，目标却出奇地一致……
让凌云彻，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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