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林青把枪从腰间取下，放在桌上。他坐了一夜，左臂的布条换了新的，血没再渗出来。窗外风停了，指挥部里那盏油灯也灭了，只剩清晨的微光透过窗纸照进来。
他翻开新的册子，上面是粮仓的账目、田亩登记和学堂图纸。王旅长的事已经压下去，证据封好锁进保险柜，现在该轮到正事了。
五更刚过，他就派人去请城里的老人、乡绅和几位年轻教书先生来县衙议事。人到齐后，林青站在厅前，开门见山：“三件事。第一，废除所有杂税，只按实种田亩收粮；第二，办四所平民学堂，穷人家孩子免费上学；第三，军医轮流在城南设棚看病，不收钱。”
底下有人低头不语，有人互相张望。一个穿灰袍的老账房咳嗽两声：“这话……真能落地？”
林青没多说，转身命人取来东仓钥匙，带着众人直奔粮库。门一开，成袋的米堆满仓库，验粮官当场清点数目，登记造册。林青提笔写下免税令，盖上印，让人立刻贴到城门口、菜市口、码头边。
当天下午，就有主妇抱着布袋去粮站排队。管事的不敢擅自做主，跑来问林青：“真按新法给？”
“给。”林青说，“一斤都不能少。”
小雨听说这事，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西巷。那里住着不少孤寡户，她带着几个女兵挨家走，帮人挑水、劈柴、洗被子。有个六岁男孩缩在墙角不敢抬头，小雨蹲下问他叫什么名字。
“狗娃。”孩子小声答。
“上学吗？”
孩子摇头。母亲在一旁抹眼泪：“读不起。”
“现在不用钱。”小雨拉起孩子的手，“明天我带你去新学堂。”
几天后，城里变了样。粮市排起长队，主妇们一边称米一边笑骂哪家婆娘又偷藏私房钱；学堂里传出朗读声，十几个补丁衣服的孩子坐在木桌后，握着铅笔写“人、口、手”；义诊棚前老人拄着拐排队，拿到药包时连声道谢。
林青每天早上出门巡查，不带卫队，也不坐轿。他和小雨一起走在街上，看见卖菜的大嫂搬不动筐就上前搭把手，碰上认出他的百姓要跪，他总抢先扶住：“别这样，咱们都是过日子的人。”
有次他在桥头遇见个老农牵牛过路，牛蹄打滑差点摔倒。林青伸手撑了一把，老农喘着气说：“自打我记事起，当官的都骑马坐车，哪有伸手拉人的？”
“我是管事的，不是当官的。”林青说完继续往前走。
消息传得快。第四天清晨，城门口来了个女人，手里举着一条红布横幅，上面用黑墨写着：“恩公林青，万家生佛”。她身边是个七八岁的男孩，是去年土匪劫村时被救回来的孤儿。
没多久，学堂的先生带着学生列队走来，每人手里拿着竹片做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字：“读书明理，感谢新政”“先生教我识百字，家中再无睁眼瞎”。
到了中午，南街的鼓乐响了起来。老中医领着徒弟抬着锣鼓过来，边敲边喊：“仁政如春雨，润物细无声！”
人群越聚越多。商贩关了铺子加入队伍，农夫给牛戴上花，牵着一起走。有人扛着扁担，有人推着独轮车，车上放着刚领的米袋和药包。
游行一路往县衙去，路上不断有人加入。等队伍到达时，已有上千人聚集在门前广场。
林青正在屋里看一份建桥图纸，听见外面喧闹，走出来一看愣住了。
台阶下全是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脸上都带着笑。有人高喊：“林副司令保境安民！”“百姓感恩，永不忘情！”
林青快步走下台阶，想说话却被声音盖住。一个小女孩挤出人群，手里捧着一串野花编的环，踮脚给他戴头上。
他站着没动，任花环落在发间。
人群安静了些，他才开口：“我也是苦出身的孩子。能让大家吃饱穿暖、孩子上学、老人看病，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话音落下，掌声雷动。有人喊：“你做到了！”“你是我们的活菩萨！”
小雨站在旁边，几位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好媳妇儿啊，跟咱老百姓亲得像一家人。”其中一个说着还掏出块手帕给她擦汗。
林青让所有人坐下休息，命厨房烧热水、蒸馒头分发。他自己走到人群中，挨个问家里几口人、田够不够种、孩子上学习不习惯。
有个老头拉着他说：“我活了六十岁，头回觉得日子有盼头。”
太阳偏西，人群还不愿散。林青站在县衙门前的石阶上，身后是挂着红布横幅的队伍，前面是满满当当的老百姓。
一个小贩挤上来递烟：“抽一根不？自家种的叶子，劲大。”
林青摆手：“不会。”
那人咧嘴一笑：“那你喝水，刚烧的。”
他接过碗，喝了一口。水有点烫，他吹了吹，又喝一口。
远处传来铃铛声，是卖豆腐的收摊回家。路边的小孩追着狗跑，学堂的孩子背着新发的课本蹦跳着走过。
林青放下碗，正准备说话，忽然看见街角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旧军装，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拎着一只破皮箱，正往这边张望。看到林青目光扫过去，他转身就走，脚步很快。
林青皱眉。那个背影有点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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