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铅笔放在地图上，笔尖正对着西岭村的位置。他刚挂掉赵刚的电话，脑子里还在回放那句话——“电线杆是刀割断的，不是意外。”
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光晕照着摊开的旧报纸和那张剪下来的纸片。他盯着“首船已于十八日启航”这几个字，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今天是二十三号，船如果走水路，最快两天就能进支流。
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没抬头。
脚步声很轻，但能听出是常来的人。那人走到办公桌前，把一份文件夹放在角落，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查到了。”赵刚的声音压得很低，“最近一个月，三起通信中断都发生在沿河的村子。西岭、南坪、北渡口，全是支流边上。”
林青抬眼看他。
“不止这些。”赵刚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我让人调了交通记录。这三地都有外地车牌进出，登记的是商队，可车牌是假的。车身上有磨损痕迹，像是长期跑山路的。”
林青抽出那张纸扫了一眼，直接翻到背面。那里贴着几张手绘的草图，画的是车辆后轮的印记。
“老马认出来的。”赵刚说，“这种胎痕只有一种改装军用卡车才有。五年前剿过一批，说是走私武装物资。”
林青把纸翻回来，指着其中一个车牌号：“这个号码，是不是在哪个名单里见过？”
“见过了。”赵刚点头，“昨天晚上我核对过地方武装备案表。这个号属于一支‘自卫联防队’，名义上归我们管，实际指挥权还在原班人马手里。领头的是个叫刘振山的，以前在北洋部队干过。”
林青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他拿起红笔，在三个村子之间画了一条线，又从港口方向连过来。
“运输路线经由水道中转。”他念出纸片上的句子，“每月两班。第一班十八号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卸货了。”
赵刚走到他旁边，看着地图。“你是说，他们用商运当掩护，把东西运进来，再用车队分散到各个据点？”
“不然为什么专挑我们换防的时候动手？”林青说，“前线一动，后方空虚。他们知道没人顾得上查这些小事。”
赵刚沉默了几秒。“你还记得五年前那个商会吗？打着贸易旗号往内陆送武器的。”
“我记得。”林青走回桌边，打开抽屉，拿出放大镜和那份《湘南民报》。他把报纸铺平，指着袖口位置的那个徽记，“就是它。圆形，锯齿边，中间是个锚。”
赵刚凑近看了看。“这标志……当年查封的时候，卷宗里提过一句，说是境外组织的联络暗号。后来那批人跑了，资料也丢了大半。”
“没丢。”林青拉开档案柜最下层的抽屉，抽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我在旧档里找到的。你看这个人。”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两个男人站在一起。左边穿长衫的是商会负责人，右边穿军装的肩章上有纹路。
林青用放大镜对准那处纹路，然后把报纸上的徽记移过去比对。
形状一样。
“这不是新花样。”他说，“是老班子换了个名字重新出来。”
赵刚吸了口气。“如果是真的，那就不是几个村子缺粮那么简单了。他们在重建网络，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等时机成熟就彻底脱离控制。”
“目的也不是割据。”林青摇头，“是要把我们从内部拖垮。一边假装配合政策，一边截留资源，制造民怨。百姓不信我们能管事，自然就会回头找他们。”
“可他们图什么？”赵刚皱眉，“现在局势不一样了，没人支持军阀复辟。”
“有人支持就行。”林青说，“只要外面那头愿意给钱给枪，他们就有底气闹。”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窗外风吹着树梢，发出沙沙声。屋里的灯闪了一下，很快又稳住。
“得加快动作了。”赵刚开口，“不能再等他们一步步试出来。”
“我已经在做了。”林青翻开笔记本，指给他看一页写着“可用人员名单”的纸，“昨天圈了三个人，都是外来的，跟本地势力没关系。我能用。”
“你打算派谁去？”
“还没定。”林青合上本子，“先得把证据链串起来。光靠怀疑没法让他们开口。”
赵刚点头。“我这边继续查车辆和通讯记录。电报局那边有个熟人，我可以让他留意有没有加密电文发出去。”
“别让他单独行动。”林青说，“一旦被发现，就是灭口的命。”
“我知道。”赵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这是今晚查到的新线索。码头货栈这两天进了三批‘药材’，报关单上写的重量是八吨，可进出库的车次对不上。少了一趟。”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
林青眼神一紧。“西岭村电线断是昨晚十点。前一天晚上，他们的货已经进来了。”
“时间太巧了。”赵刚说，“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他们根本不怕我们知道。”
“他们不怕，是因为觉得我们查不动。”林青坐回椅子，“前线吃紧，我们分不出人手。他们算准了这一点。”
“那就偏不按他们的节奏走。”赵刚声音沉下来，“明早我就带人去查电报记录，顺便摸一下那些司机的底细。”
“别打草惊蛇。”林青提醒，“这些人背后有靠山，一动就会有人通风报信。”
“所以我不用正式身份去。”赵刚笑了笑，“我穿便衣，装成跑运输的，去茶馆蹲几天。现在那些司机都喜欢在那里歇脚。”
林青看了他一眼。“你小心点。要是发现不对劲，立刻撤。”
“放心。”赵刚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比你更不想死。”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时，他又停下。“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有下一步计划了？”
林青没回答。
他低头看着地图，手指慢慢移到西岭村上方。
笔尖就在那个点上。
指节发出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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