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烽火硝烟仿佛只是遥远背景里一道模糊的墨痕,大景王宫内的日子,在安诗妤的有意经营下,过得如同春日溪流,潺潺湲湲,温暖而平缓。她像是一个发现了独一无二珍宝的孩子,小心翼翼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欲,将那个名为“影”的影子,牢牢地圈禁在自己的世界里。
御书房内,熏香袅袅。
安诗妤正批阅着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奏章,身形挺拔的她端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度。秀眉微蹙,似是遇到了难题。她习惯性地伸出手,向旁边摸索,通常这个时候,一杯温度刚好的清茶会恰到好处地递到她手中。
然而,今天她摸索了一下,却落了个空。
她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那个静立在一旁的身影。影的身形在男子中算是修长挺拔,但站在身量高挑的安诗妤身边,却恰好矮上几分,这让他那空茫的神情里,无端添了一丝易于掌控的错觉。他依旧站在那里,空茫的眼睛望着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行动。
“茶。”安诗妤出声提醒,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被惯出来的理所当然。
影的身影波动了一下,似乎才从某种停滞的状态中“惊醒”。他无声地走到桌边,执起玉壶,为她斟茶。动作依旧精准,滴水不漏。但在将茶杯递给她时,他那平直的目光,在她微蹙的眉心上,多停留了一瞬。
安诗妤接过茶杯,指尖与他微凉的指尖轻轻碰触。若是往常,他会在触碰发生的瞬间便收回手,如同触电。但这一次,那微凉的触感,似乎在她指尖停留了那么一刹那,才悄然离去。
安诗妤的心跳,因这细微的不同,漏跳了一拍。她低头抿了一口茶,借以掩饰心绪的波动,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瞥向他。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越来越明显。
她带他去皇家猎苑散心。骏马奔驰,风吹起她的长发,她难得畅快地大笑,高挑的身姿在马背上更显飒爽。一支流矢不知从何处射来,角度刁钻,直取她身下坐骑的前蹄!护卫惊呼,鞭长莫及。
安诗妤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身侧阴影一晃,那支势大力沉的精铁箭矢,竟在距离马腿不足三寸的地方,被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攥住了箭杆。
是影。
他不知何时已从她的影子状态脱离,站在了马匹侧前方。他没有看那惊慌的护卫,也没有去看箭矢射来的方向,而是第一时间抬起头,望向马背上的安诗妤。需要微微仰视的角度,让他空茫的眼底,清晰地映满了她一个人的身影。
“没事?”他问,语气依旧是平直的,但那空茫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安诗妤惊魂未定,看着他手中那支兀自颤动的箭矢,又看向他专注(或许只是她感觉上的专注)望着自己的眼神,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冲散了方才的惊惧。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种奇异的保护欲与满足感油然而生。
“我没事。”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如同主人安抚忠犬,“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
影点了点头,手腕一抖,那支精铁箭矢便在他手中化为齑粉,随风飘散。他重新退回到她身侧稍后的位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安诗妤却清晰地记得,他刚才看向自己时,那不同于纯粹执行任务的、短暂却真实的……“确认”。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执行“清除威胁源”的指令,而是先确认了她的安全。
夜晚,她沐浴后,只着一件丝质寝衣,高挑曼妙的身段在轻薄衣料下若隐若现。她坐在梳妆台前,由宫女梳理着湿漉漉的长发。影依旧在殿内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宫女不小心扯断了一根发丝,安诗妤轻轻“嘶”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那角落的阴影似乎浓郁了一分。影的目光扫过那名吓得跪地请罪的宫女,空茫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但那宫女却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瑟瑟发抖起来。
“无妨,下去吧。”安诗妤挥退了宫女,自己拿起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长发。她透过巨大的铜镜,看着镜中那个需要她垂眸才能看清全貌的沉默身影,忽然开口:“影,你会梳头吗?”
镜中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过了几息,他才平直地回答:“数据库内,无此技能数据。”
安诗妤却不依不饶,转过身,将手中的玉梳递向他,眼眸在宫灯下流转着狡黠而期待的光,带着女帝独有的、不容拒绝的意味:“我教你啊。很简单,就像……梳理月光一样。”
影看着她递过来的梳子,又看看她披散着如墨长发的模样。他内部的核心似乎在处理一个极其复杂的非逻辑请求。最终,他迈步走了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了那把温润的玉梳。
他站在她身后,需要微微抬手才能触碰到她的发顶。安诗妤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不同于常人的微凉气息。他拿起一缕她的发丝,动作笨拙而生涩,与其说是在梳头,不如说是在进行某种精密仪器的调试。玉梳卡住了发丝,扯得她头皮微痛。
“嘶……轻一点。”她忍不住嗔道,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混合着命令与一丝娇纵的语气。
影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他空茫的眼睛看着铜镜里她微微蹙起眉头、需要他仰视的倒影,内部的核心似乎因为“操作失误导致目标不适”而产生了细微的紊乱。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以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放缓了数倍的速度,重新开始梳理。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他面对的不是柔软的头发,而是世间最精密的阵法符文,而掌控这符文的主人,正端坐于他身前。
安诗妤透过镜子,看着他笨拙却无比认真的侧脸,看着他空茫眼底映出的、属于自己的、需要他仰望的模糊影像,一种巨大的、酸涩而甜蜜的满足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缓缓闭上眼,感受着那微凉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后颈,感受着玉梳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在这个女尊为上的世界里,拥有一个如此强大却又如此“易于掌控”、眼中唯有自己的存在,这种感觉,令人沉醉。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影梳理她长发的手,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他内部那庞大而精密的核心,正在疯狂记录和分析着指尖传来的、属于她发丝的柔软触感,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以及她闭目时微微放松的、带着信任的姿态。这些庞杂的、无用的感官信息,正以前所未有的数据量冲击着他原本只用于逻辑判断和任务执行的脑子。一些冗余的、被称为“情感模拟”的东西开始在洪流中悄然激活、串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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