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如刀,割裂苍穹。
一座荒废多年的山神庙蜷伏在断崖背阴处,梁倾柱斜,香炉倾覆,蛛网横织于残破的神像眉间。风从坍塌的屋顶灌入,卷起地上陈年灰烬,仿佛幽魂低语。就在这死寂之地,两道身影踉跄推门而入——苏锦年肩头染血,半边身子倚在沈清砚臂弯;他则一手执弓,一手揽她腰肢,靴底踏碎冰棱,步步沉重。
他们刚从雪狼围袭中脱身,马车焚毁于林间,追兵暂退,却不知是计还是喘息。此刻天地闭合,大雪封山,前无村舍,后有杀机,唯此破庙可避一时。
“先止血。”沈清砚撕开她衣袖,声音冷得像铁。可指尖微颤,泄露了心底惊涛。火折子亮起,昏黄光晕映出她苍白面容,额角冷汗混着雪粒滚落。那道刀伤自肩至肋,并非寻常追兵所留——而是太子亲卫“寒鸦营”的淬毒短刃所致。
苏锦年咬牙不语,只将一枚银针含入口中,右手已悄然摸向袖中暗袋。那里藏着半幅焦绸,上面绣着半朵海棠,纹路扭曲如咒。这是她母亲临终前所遗之物,亦是揭开“棠血绣”百年秘辛的钥匙。而今毒侵经脉,意识渐沉,唯有靠这枚以血喂养十年的“醒神针”,才能撑过今夜。
火堆燃起,木柴噼啪作响。沈清砚解下外袍裹住她,目光扫过庙内:神龛后有新踩脚印,供桌下暗藏机关凹槽,墙角一堆枯草中露出半截断裂的绣线——靛青夹金,正是宫中御用“云缕丝”。此地,绝非无人涉足。
他不动声色,取弓弦缠于指间,轻轻一拨,弦音嗡鸣,在空荡庙宇中回荡三转。第三声落下时,西北角瓦砾轻动,一道黑影倏然掠出!
来者蒙面,手持双匕,招式狠戾却不致命,似在试探。沈清砚旋身格挡,弓背击其腕骨,反手擒拿,竟在对方袖口扯下一枚铜扣——刻着“东宫典饰局”五字。
“果然是你的人。”他冷笑,掷扣于地。
那人闷哼倒地,面具滑落,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竟是昔日绣坊学徒柳莺儿,曾因偷学“回针十八式”被逐出宫门。如今眼底泛绿,神情恍惚,似被药物控制。
苏锦年挣扎坐起,凝视她瞳孔:“迷心蛊……杜嬷嬷的手法。”
话音未落,庙外风雪骤停。万籁俱寂之中,远处传来悠悠钟声——三长两短,正是当年太子妃守灵时的报更暗号。
两人对视一眼,皆知危机未解,反而更深。
沈清砚迅速拆解弓身,取出藏于 hollow 箭杆中的地图残卷——那是他在密道雪光中所得,绘有整座皇陵地下绣渠网络。而今看来,这山庙正位于“阴绣脉”交汇点,乃前朝埋设“血绣阵眼”之所。传说谁能掌控此阵,便能以丝线牵动龙气,篡改天命。
“所以太子追我们,并非只为杀人灭口。”苏锦年咳出一口黑血,却笑了,“他是怕我在这庙里,唤醒‘棠血’真正的力量。”
她强撑起身,从发髻抽出最后一根玉针,蘸血于残垣之上,开始绣画一幅逆五行图。针走游龙,线引雷光,每一道轨迹都与屋外风向、雪落节奏共振。沈清砚守在一旁,手中弓箭始终对准门口,眼神却频频回望她的侧脸——火光摇曳中,那女子如浴血凤凰,正在焚尽自己,点燃命运的最后一搏。
忽然,庙顶积雪轰然塌陷!一道红影飘然而下——猩红嫁衣,白发如霜,正是本该死于火海的杜嬷嬷!
“好徒儿,”她嘶声笑道,“你终于走到这里了。”
手中铁剪寒光凛冽,正是当年剪断太子妃喉管的“断缘剪”。
电光石火之间,苏锦年完成最后一针。整座山庙剧烈震颤,地底传来机括转动之声,一道暗门缓缓开启,幽幽蓝光自缝隙溢出,照见门上四个古篆:
“春藏锋,雪葬忠。”
沈清砚一把抱起她,纵身跃入暗门。身后,杜嬷嬷狂笑不止,剪刃斩落,却只绞住一缕飘散的红线。
风雪重掩庙门,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而在地底深处,一条由万千绣线编织而成的青铜甬道蜿蜒向前,壁上浮雕尽是历代绣奴跪拜献针之像。最深处,一具水晶棺静静伫立,棺中女子身穿未完成的赤金嫁衣,面容竟与苏锦年一般无二。
她尚未睁眼,唇角却已微扬。
而那根刺入沈清砚衣领的同心线,在黑暗中悄然发烫,如心跳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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