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入夜,寒雾如纱,自江南蜿蜒北上,水汽氤氲间似有冤魂低语。三百浮尸顺流而下,皆身披残破布片,其上绣纹依稀可辨——“绣衣”二字,以逆向针法勾勒,形似海棠倒开,凄艳诡谲。这本是锦年独创的“逆海棠”秘技,唯有她亲授弟子方可掌握一二,如今却出现在死人身上,如刀刻心。
就在此时,绣衣馆初立未满七日,朱门尚新,铜环未锈,一道密旨便由内廷快马直送而来:江南银粮断运,漕道封锁,民怨沸腾,而所有线索竟如蛛网收拢,尽数指向新任绣衣御史苏锦年——监守自盗,勾结漕匪,图谋国本。
朝堂震怒,然皇帝未动雷霆,反遣沈清砚为“催粮使”,即刻南下。此人重伤未愈,左肩仍缠着浸过药酒的素绢,行走间步履微滞,却眼神如刃。他手持一管乌木墨笔,通体无铭,笔杆中空,内藏一寸三棱断魂刃,锋口淬毒,吹毛断发。此笔非书写之用,实为皇权信物,赐“先斩后奏”之权,所至之处,百官俯首。
而真正令人侧目的,是那随行的一支奇兵。
阿蛮率三十二名少年自绣衣馆暗阁而出,皆十四五岁上下,面覆轻纱,足踏软底鱼皮靴,背负一只青灰“千丝囊”。此囊非寻常行装,乃以鲛丝混金蚕线织就,防水透光,内藏三千根细若游丝的绣线,每根长九尺,韧如钢弦,染以夜光藻粉,入水不散,触波则亮。
他们被称为“回针卫”。
传说古时有绣娘能在水底穿针引线,十息之间织出护心罗,名为“水中回针”。如今这门失传技艺,竟被锦年复原,并化作战阵之术。三十二人各司其位,以“天罡地煞”布阵,一旦入水,千丝齐发,交织成网,可缚巨鳄,能锁铁船,更可在河床之下悄然绣出符令,传递密讯。
那一夜,众人驻扎于瓜洲渡口。月沉星隐,江风凛冽。阿蛮一声轻哨,三十二少年无声跃入河中,如鱼潜渊。刹那间,水面泛起幽蓝涟漪,点点荧光自深处浮现,宛如星辰坠河。他们在水底展开“千丝阵”,以特殊针法将信息绣于沉船残骸之上——那是锦年前夜留下的暗记:“查漕帮,溯假绣。”
不过半炷香工夫,一名少年破水而出,手中已握一枚湿漉漉的铜牌,上面赫然印着半个“户”字,与另一块拼合,正是户部私印的残模。原来这些浮尸并非普通运夫,而是曾参与银粮转运的押运卒,死后被剥去官服,换上伪造的“绣衣”布片,刻意混淆视听。
阿蛮凝视铜牌,低声禀报:“大人,有人在系统性地嫁祸绣衣馆。而这批假绣片的针脚虽模仿‘逆海棠’,但转折生硬,丝线张力不均,绝非出自我们之手。倒是……其中有几片用了极细的赤金线,近乎透明,只在特定角度才可见光晕流转。”
锦年接过铜牌,指尖抚过那抹金痕,眸光骤冷:“那是皇家内库特供的‘麒麟金’,民间禁用。谁敢私取?”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报:漕帮帮主愿献证物,只求免死。
翌日黎明,漕帮总舵大门洞开。帮主跪伏于阶前,身后抬出一口黑檀木箱,开启之时,满室生辉——箱中堆叠上百块绣片,材质、字体、落款无不仿制得惟妙惟肖,甚至连火漆封印都与绣衣馆原版一致。
“京师有人出高价收购!”帮主颤声道,“指名要带‘苏锦年’落款的绣衣布片,说是要做‘凭证’……小人不知大义,只为活命,这才……”
锦年冷笑:“你可知,每一枚假绣片背后,都是一条人命?”
她取出一片,浸入烈性火酒之中。火焰腾起,蓝焰转红,竟在空中浮现出一抹祥瑞之形——麟首鹿身,腾云踏浪,正是皇家专属的“麒麟纹”。
全场死寂。
这一瞬,真相如针穿脑:有人借漕运之乱,伪造证据,意图一举扳倒绣衣御史,而幕后之人,竟能动用内库禁品……
权力的阴影,已悄然笼罩在运河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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