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存？为了大局？
这些理由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活生生地撕裂。一半是必须冷静理性的指挥官，另一半则是一个双手沾满无辜者（至少此刻还无辜）鲜血的屠夫，一个被所爱之人恐惧和抛弃的可怜虫。
这种内外交煎的巨大痛苦和矛盾，如同最剧烈的毒药，侵蚀着他的意志，扭曲着他的精神世界。
他的信念开始崩塌，对“神圣秩序”的绝对忠诚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巨大的负罪感和自我怀疑如同沼泽般将他吞噬。
他完美地执行了命令，维持了表面的冰冷和秩序。
但他的内心，已经是一片废墟，布满了鲜血、泪水和无尽的黑暗。
他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出现了致命的、足以让最邪恶力量趁虚而入的裂隙。
杜扬隐匿在远处一栋半塌的酒店高层，利用残破的墙体作为掩护，借助远超常人的目力，将水晶湾庇护所攻防战以及之后那场惨烈“净化”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纵然他心志坚韧，经历末世磨砺早已冷硬，此刻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以及一种复杂难言的震撼。
其一，是庆幸，夹杂着后怕。
看着那“山岳之王”摧枯拉朽般的恐怖力量，看着那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尸潮主力，看着教会精锐“圣裁团”那高效而冷酷的杀戮手段……杜扬非常清楚，若非自己当机立断行险一搏，将这滔天祸水引开，就凭天上人间安全屋那点防御力和人手，此刻恐怕早已被彻底从地图上抹去，连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
自己或许能凭借肉灵境修为侥幸逃生，但徐晓、楚然、刘唯栋他们……绝无幸理。
这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庆幸。
其二，是震惊，以及对自身实力的清醒认知。
圣骑士阿尔斯加德展现出的战斗力，远超他的预估。
那身动力铠甲提供的防御和力量加成，那柄战锤蕴含的奇特“圣光”能量，尤其是他能与“山岳之王”正面硬撼并将其击伤的力量……杜扬暗自衡量，若自己全力爆发玄阳灵气，配合新得的腐蚀毒和精神干扰，或可与之周旋，但胜算……不大。
至于那“山岳之王”，杜扬评估，即便自己处于全盛状态，正面抗衡也绝对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肉灵境，并非无敌。
这让他刚刚突破后产生的些许自满瞬间烟消云散，对力量产生了更深的渴望和敬畏。
其三，则是一声复杂的人性叹息。
他看到了圣女娜塔莉娅那发自内心的悲悯与痛苦，也看到了圣骑士阿尔斯加德那冰冷命令下的挣扎与最终极致的冷酷。
两人那短暂而激烈的交锋，虽听不清具体言语，但那份情愫与理念的剧烈冲突，杜扬却能感受到。
“牺牲少数，拯救多数……看似最合理的选择，但执行起来，却要亲手碾碎人性中最珍贵的东西。”
杜扬在心中默念，进行着一场冷酷的哲学思辨，“那圣骑士，他错了吗？站在指挥者的角度，他似乎做出了最‘正确’、最负责任的决定。但那圣女就错了吗？守护每一条可能生存的生命，不正是末世中最奢侈却也最应坚持的光辉吗？”
他想到若是自己处在那个位置，会如何选择？是为了保全安全屋大多数人，亲手处决可能变异的徐晓或楚然吗？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强行掐灭，一股冰冷的戾气几乎要抑制不住。
他发现自己无法给出答案。
“或许，这本就是无解之题。末世之中，所谓的‘正确’早已模糊，只剩下基于立场的残酷选择。
活下来的人，注定双手沾满鲜血，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杜扬最终得出了一个冰冷而压抑的结论。他不同情教会，甚至乐见其受损，但这一幕，依旧让他对末世的残酷有了更深的认识。
不能再停留了。这里的动静太大，很快会吸引更多注意，无论是教会的，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
杜扬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死寂的隔离区和依旧如同雕像般伫立、仿佛灵魂已被抽空的阿尔斯加德，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之中。
他必须以最快速度返回安全屋。
祸水东引只是暂解燃眉之急，被分流出去的零星尸潮，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依然在攻击着他的家园。
杜扬悄无声息地返回天上人间度假酒店区域，尚未靠近，便听到从地下安全屋入口方向传来零星的枪声、感染者嘶吼以及人类紧张的呼喝声。
他的心猛地一提，立刻加快速度，如同猎豹般掠过废墟。
此时，酒店方面。
从隐蔽出口潜入负一层，眼前的景象虽不及水晶湾那边如同地狱，却也足够紧张激烈。
安全屋唯一的入口通道——那段被层层加固的酒店后勤走廊——此刻成为了血腥的绞肉场。
厚重的金属主门紧闭，但之前为了构建一层防线而临时开凿和加固的几个射击孔与观察口，却成了零星突破至此的感染者的攻击点！
刘唯栋嗓子已经喊得嘶哑，正站在一个临时堆砌的掩体后，通过平板电脑连接着几个侥幸还能工作的摄像头，拼命指挥着： “左边第三个射击孔！又冒出来一个！快堵住！” “小心右边！那家伙要撞进来了！用长矛捅它！” “弹药！谁还有步枪弹匣？！快！”
楚然是这里最锋利的矛。
她的身影如同鬼魅，在狭窄的通道内闪转腾挪。异化的手爪和匕首是她主要的武器，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黑血飞溅和感染者头颅的碎裂。
她的速度极快，专门清理那些突破障碍、冲入通道内部的漏网之鱼。但零星涌入的感染者从不同方向冒头，让她也有些疲于奔命。
“楚然！身后墙根！”徐晓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急切。她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而是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全力张开着她的感知异能。
她的双眸中绿芒与红丝流转，仿佛能穿透墙壁，洞察能量流动。
正是她提前预警了一只从通风管道残破处爬出的“潜伏者”，才让楚然得以在千钧一发之际反手将其削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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