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夜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听到了什么？
一个闯入者，一个被八位斩道境长老布下的“天罗地网”困住的阶下囚，说他这个神子，被包围了？
这是何等荒谬的笑话。
“疯子。”
姬无夜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脸上的铁青转为一种病态的兴奋，“既然你急着找死，本神子便亲自送你上路！”
他猛地一挥手：“诸位长老，启动大阵，将他们碾为齑粉！”
“遵神子令！”
八位长老齐齐结印，那张覆盖天地的金色巨网猛然收缩。
空间在扭曲，法则在哀嚎。
风辞酒的脸白了，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榨汁机，每一寸血肉、每一丝神魂都在被无形的巨力碾压。
苏轻言手中的羽扇瞬间化为飞灰，她死死盯着阵法脉络，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可屏幕上只有一片刺眼的红色警告：无解。
萧玦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破掌心也浑然不觉。他望着那柄近在咫尺的断剑，眼中燃烧着绝望与不甘。
又要失败了吗？
连带着这些信任他、帮助他的人，一起死在这里？
唯有墨渊，依旧沉默地挡在林碧痕身前，那双深渊般的紫眸中，燃起了同归于尽的决绝。
在这足以让斩道境都为之绝望的恐怖威压下，林碧痕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有些无聊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手腕上那串小金豆。
“醒醒，开饭了。”
下一秒，那串看似人畜无害的手链轰然解体。
不是两条，也不是三条。
是整整三百道！
三百道由黑金与铂金两色交织而成的锁链，如苏醒的太古凶兽，从她手臂上疯狂蔓延而出。
它们没有去攻击金色的天罗地网，也没有去攻击那八位长老。
而是……集体调转方向，如三百根尖锐的毒刺，狠狠扎进了罪己崖下方的虚空！
“她想干什么？自杀吗？”
姬无夜看着这无法理解的一幕，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然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脚下的大地，不，是整个昊天神殿的根基，开始了剧烈的震颤。
并非地动山摇的物理震动。
而是一种源自法则、源自根源的……颤栗。
“那是什么？！”一名长老失声惊呼。
只见罪己崖的下方，原本是一片深邃的虚空，此刻，却有无穷无尽的、粘稠如墨的黑气，正从虚无中疯狂涌出。
那不是魔气，不是死气，也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负面能量。
那是……怨！
是亿万万被昊天神殿当成养料、吸干了生命本源的残破世界，是无数在绝望中死去的生灵，经过万古岁月沉淀、发酵，最终形成的，最纯粹、最恶毒的怨念之海！
平日里，这些怨念被神殿的浩瀚气运镇压在地底深处，成为神殿神圣光辉下最肮脏的基石。
而现在，林碧痕的三百弑天锁链，就像三百根巨大的吸管，捅穿了那层脆弱的遮羞布，将这片被压抑了万古的怨念之海，一口气全都抽了上来！
轰——
黑色的怨气之潮冲天而起，瞬间就充斥了整个“天罗地网”！
“滋啦——”
金色的法则巨网，在接触到这股怨气的瞬间，就像被泼了浓硫酸的黄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嘶鸣，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那八位长老更是如遭雷击，个个脸色惨白，喷出一口神血。
他们的力量源于神殿气运，而神殿气运的根基，正是建立在对这些怨念的镇压之上。
如今怨念反噬，他们首当其冲！
“不……不可能！”
姬无夜惊恐地后退，他引以为傲的神子金袍，此刻被怨气一冲，竟浮现出点点黑斑，仿佛随时会腐朽。
他终于明白林碧痕那句话的意思了。
“天罗地网”是笼子没错。
但这个笼子，不仅困住了林碧痕他们，也困住了他自己和八位长老。
更要命的是，这个笼子里，被灌满了足以毒死他们的剧毒！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姬无夜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林碧痕没有理他，她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悠闲地穿过怨气之潮，朝着那座巨大的黑色石碑走去。
那些能腐蚀神明、扭曲法则的怨气，在靠近她时，却温顺得如同见到母亲的雏鸟，亲昵地环绕着她，为她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风辞酒和苏轻言等人身上的压力瞬间一空。
风辞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酒葫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焯……”他喃喃自语，“姐们儿……她是把人家祖坟给刨了，然后把骨灰给扬了啊？”
原来如此。
林碧痕的力量，源于世间一切“不公”与“怨恨”。
那对于以吸食万界为生的昊天神殿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她的主场，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自助餐厅！
他们不是闯进了龙潭虎穴。
是这条龙，把家安在了火山口上！
“站住！”
姬无夜色厉内荏地吼道，他强行催动神力，想要阻止林碧痕。
然而，林碧痕只是回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吵。”
一个字。
环绕在她身边的怨气之海仿佛听到了指令，猛地分出一股漆黑的浪潮，朝着姬无夜狠狠拍去！
姬无夜瞳孔骤缩，祭出一面护身神镜。
神镜光芒大放，但在接触到怨气浪潮的瞬间，镜面就布满了裂痕，随后“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姬无夜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已经光芒黯淡的“天罗地网”上，狼狈地滚落在地。
全场死寂。
八位长老看得头皮发麻，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拼尽全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大阵。
林碧痕收回目光，终于走到了那块名为“罪己崖”的石碑前。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捆绑在“问心”剑上的那些神罚锁链。
锁链感应到异种气息，金光大作，一道道罪罚神雷在锁链上游走，想要将她的手碾碎。
“用别人的痛苦，铸就自己的功绩。”
林碧痕看着这些锁链，语气平淡地像是在点评一道菜。
“创意不错，可惜，手艺太糙。”
话音落下，她手腕上的弑天锁链，那抹属于人皇陵澈的铂金色光芒，骤然亮起。
一股霸道绝伦、凌驾于诸天万道之上的皇权之气，轰然爆发！
如果说，昊天神殿的法则是“王法”。
那么，人皇的意志，便是制定一切“法”的源头！
“咔嚓……”
在铂金光芒的照耀下，那些所谓的神罚锁链，就像遇到了克星的冰雪，寸寸断裂，化为金色的光点消散在空中。
林碧痕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捏。
“锵——”
半截断剑，被她从石碑中轻松地抽了出来。
她拿着断剑，转身，走回到萧玦面前。
萧玦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中那把陪伴了自己无数岁月、又带给自己无尽耻辱的断剑。
“你的剑。”
林碧痕将剑柄递到他面前。
“这次，拿稳了。”
萧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重新握住了那冰冷的剑柄。
剑入手。
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涌上心头。
“问心”剑发出一阵轻鸣，仿佛在诉说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啊啊啊啊！我的剑！”
不远处，姬无夜看到这一幕，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问心”剑被夺，耻辱柱被破，这是对他，对整个昊天神殿最响亮的耳光！
“我杀了你！”
他燃烧神子本源，化作一道金色流光，不顾一切地朝着林碧痕冲来！
“小心！”萧玦失声喊道。
然而，一道比他还快的身影，挡在了林碧痕面前。
是墨渊。
“铿！”
姬无夜的搏命一击，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墨渊的黑色重甲上。
重甲上的裂痕瞬间扩大，但墨渊的身形，却连晃都未曾晃动一下。他那双紫色的眼眸，隔着头盔，冷冷地注视着姬无夜，像在看一个死人。
“就是现在！”
苏轻言的声音响起，她指向大阵的一角，那里的金光在怨气的持续侵蚀下，已经薄如蝉翼！
风辞酒心领神会，一把抓起地上的酒葫芦，将剩下的酒液猛地洒向天空。
“醉仙望月，给爷起雾！”
酒液化作一片迷蒙的雾气，瞬间笼罩了全场，暂时阻碍了那八位长老的视线。
“走！”
林碧痕没有丝毫恋战，转身就走。
但在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立在那里的、巨大的黑色“耻辱柱”。
她右手轻轻一挥。
一道缠绕着黑金与铂金两色的锁链，如毒龙出洞，悄无声息地抽在了石碑的根基之上。
“轰隆——”
在众人逃出大阵的瞬间，他们身后，那座象征着昊天神殿威严与萧玦耻辱的巨大石碑，在一阵无声的颤抖中，轰然解体，化为了漫天齑粉。
“姬无夜，”林碧痕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已经呆滞的姬无夜耳中，“差评写完了。服务态度恶劣，产品描述不符，场地卫生堪忧。”
“记得回去给你家大人说一声，限期整改。”
“否则，下次就不是差评，是拆店了。”
话音未落，一行人已经消失在空间的裂缝之中。
罪己崖，一片狼藉。
姬无夜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看着化为飞灰的石碑，听着耳边回荡的嘲讽，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彻底昏死过去。
就在此时，一股远比八位长老、甚至比姬无夜燃烧本源时还要恐怖亿万倍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
整个昊天神殿所在的星域，都在这股威压下凝固了。
一个苍老、威严、仿佛从万古沉睡中苏醒的意志，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底响起：
“是何人……在此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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