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天穹之上那双巨大的眼眸，其汇聚的灭世之威，已如箭在弦。
整个昊天神殿所在的浮空大陆都在这股意志下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从这个时空彻底抹去。
风辞酒等人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被冻结，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这就是“天道”之威，是规则层面的降维打击。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碧痕，却依旧是那副准备掀桌子的散漫模样。她甚至还抽空瞥了一眼旁边已经彻底疯魔的姬无夜。
“不！这不是真的！是妖术！是幻觉！”
姬无夜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状若癫狂。他对着天空那幅血淋淋的“地狱画卷”发起了疯狂的攻击。神光，法宝，拳风，一道道强横的攻击穿过那些痛苦扭曲的面孔，却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那些画面，是他信仰的根基，也是他亲手堆砌的罪恶。
画卷之中，一个身披嫁衣的女子，在喜宴上化为飞灰的瞬间，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是你……你是天狼星域献祭上来的‘圣女’……我亲手为你主持的‘飞升’仪式……”姬无夜认出了那张脸，他的道心，那根名为“大局观”的支柱，在这一刻被这道目光彻底敲碎。
他疯狂地攻击着，攻击着那些他一手造就的亡魂，攻击着那个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自己。
最终，他力竭倒地，口中不断喃喃自语：“为了秩序……都是必要的……必要的……”
一个“废”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
林碧痕收回目光，再没看他一眼。这种靠自我催眠活着的家伙，连当她差评对象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浑身被神罚锁链捆绑，跪倒在地的萧玦身上。
这个男人，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天空的画卷，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迟来的、深入骨髓的痛苦与悔恨。
“听到了吗？”
林碧痕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萧玦的神魂深处。
“这才是你的剑，应该发出的声音。”
萧玦浑身剧震！
声音？
不，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但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亿万万亡魂无声的呐喊，看到了那无数世界在寂灭前的悲鸣。那股滔天的怨与恨，那股不甘与绝望，汇聚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只为复仇而生的宏大交响。
而他，曾经的昊天神子，正道的表率，却对这首响彻了无数纪元的悲歌，充耳不闻。
他低头，看着身前那把插在地上、断成两截的“问心”神剑。
问心……问心……
多么可笑的名字。
“我错了……”
萧玦的嘴唇干裂，一行血泪从眼角滑落。
“我从前问天，问天道为何不公；我问地，问苍生为何多苦；我问神殿，问秩序如何永存……”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那层血色的画卷，直视着天穹之上那双冰冷的眼眸。
“却唯独忘了……”
“忘了问一问，那些被当成柴薪燃烧的生灵，他们甘心吗！”
“忘了问一问，我自己的本心，这真的是我想要的道吗！”
这一声质问，不是吼出来的，而是在他的神魂深处炸开！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心头血，那殷红的、滚烫的、蕴含着他所有道与悟的鲜血，尽数洒在了断裂的“问心”剑上。
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与防御，张开双臂，任由罪己崖上那些为了惩戒他而生的神罚锁链，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狠狠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嗤！嗤！嗤！”
锁链洞穿血肉，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那些狂暴的神罚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试图将他的神魂与道躯彻底碾碎。
但他没有发出半点痛呼。
他反而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笑容，用自己的神魂，用自己的道躯，去主动承接、去亲身感受那画卷中亿万生灵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怨与痛！
他要将这份罪，刻在自己的骨头上！
他要用这份痛，重铸自己的道心！
“以我残躯，重铸问心！”
萧玦仰天，用尽所有力气，立下了自己的道。
“今日之后，我萧玦之剑，不为昊天，不为秩序！”
“只为苍生一言！”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穿透他身体的数十道神罚锁链，仿佛被他这股决绝的意志所引燃，在一瞬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而那柄断裂的“问心”剑，在吸收了他的心头血与苍生之怨后，剑身上那道断痕，竟也开始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断剑与锁链，惩罚与新生，在这一刻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波动以萧玦为中心，骤然扩散！
这不是力量的爆发，而是一种“理”的诞生！
只见那数十道神罚锁链，竟在瞬间崩解，化作最精纯的秩序神则，如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那把断剑！
而天空那幅由亿万怨念构成的地狱画卷，也分出了一缕最深沉的怨与不甘，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融入了剑身！
一边是昊天神殿用以维持统治的秩序之力！
一边是被这秩序碾碎的苍生怨念！
两种截然相反，本该水火不容的力量，此刻在萧玦“只为苍生”的道心熔炼下，竟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那两截断剑，缓缓浮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向着中间的断口处靠拢。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华丽炫目的特效。
只有一片极致的白。
白光吞噬了一切，让风辞酒等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就连天空那双巨大的、代表着昊天古祖意志的眼眸，那即将落下的灭世一击，也在这片纯粹的白光面前，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冰冷的、如同程序代码般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类似“困惑”的波动。
它看不懂。
它无法理解。
为什么代表“惩罚”的秩序，会与代表“混乱”的怨念融合？
为什么一个本该被抹除的“变量”，能从它的规则里，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它从未见过的“道”？
白光散去。
萧玦依旧站在原地，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神罚锁链也不见了踪影。
一柄全新的长剑，静静地悬浮在他的身前。
剑身不再是过去的纯白，而是呈现出一种黑白交织、不断流转的混沌之色。剑格之上，一面刻着昊天神殿的秩序神纹，另一面，则铭刻着亿万星辰寂灭的悲哀景象。
【问心】，已然重铸。
而它的锋芒，不再指向大地，而是第一次，遥遥对准了天空那双巨大的眼眸。
萧玦手握剑柄，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过去的忧郁与沧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锋锐。
他看着天空的眼眸，平静地开口：
“现在，轮到我来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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