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菲尔的存在,如同一颗温暖而耀眼的新星,其光芒在治愈伤员的同时,也无可避免地照亮了魔王军内部原本就存在的、因种族和文化差异而形成的沟壑。几天过去,最初的震惊与好奇逐渐沉淀,更深层、更尖锐的矛盾开始浮出水面。
对塞拉而言,世界是一个巨大而困惑的谜题。在Nova系统性的“教育”下,她如同海绵般吸收着语言和知识,学习速度惊人。她很快明白了“父亲”是指那个冰冷而强大的存在,“Nova”是照顾和教导她的“姐姐”,“艾丽西亚”是那个让她感到亲切又悲伤的“银骑士姐姐”。
但她无法理解更多。
为什么那些绿皮肤、尖耳朵的小个子(哥布林)和那些高大、獠牙的战士(猪头人)看她时,总是带着又怕又敬的眼神,远远躲开?
为什么那些皮肤黝黑、气质优雅的精灵(黑暗精灵)看到她散发光芒时,会明显露出痛苦和不悦,甚至悄悄对她投来……厌恶的目光?
为什么“父亲”总是那么遥远,只用冰冷的数据观察她,从不回应她依赖的呼唤?
为什么她本能地觉得温暖、治愈和秩序是好的,而这里却充斥着那么多阴影、伤痛和……一种她说不出的、冰冷的计算?
最让她困惑的一次,是她试图靠近一名正在休息的黑暗精灵伤员。她只是想用光芒让他感觉舒服一点,就像她对人类和哥布林做的那样。然而,她的靠近却让那名精灵猛地惊醒,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仿佛那温暖的光辉是灼热的烙铁,他体内的暗影能量都在沸腾、哀嚎!他甚至下意识地拔出了匕首,虽然立刻被旁边的同伴按住,但那瞬间的敌意和恐惧,深深刺痛了塞拉。
她不知所措地后退,光芒都黯淡了几分,委屈地看向旁边的Nova。
“为什么?光……不好吗?痛痛……飞走不好吗?”她发出困惑而悲伤的意念。
Nova平静地记录下这次互动:“记录:个体S-01与暗影亲和体质单位产生负面交互。其光能对黑暗精灵造成生理性不适与能量冲突。建议保持安全距离。”
理性冰冷的解释,并不能抚平塞拉心中的迷茫和委屈。
这种认知上的困境,很快便从个体的困惑,演变成了群体性的冲突。
莉兰德拉·影织,这位以家族存续为最高目标的黑暗精灵主母,终于无法再忍受。她带着两名家族长老,面色冷峻地来到了核心指挥区,要求面见魔王——或者至少是能代表魔王意志的Nova。
“Nova女士,”莉兰德拉的声音保持着贵族式的优雅,但其中的锋芒却清晰可辨,“我们必须就那位‘光之之子’的问题进行正式交涉。”
“请陈述。”Nova的投影出现在她们面前,语气毫无波澜。
“她散发出的能量场,对于我的族人而言,是一种持续的精神压迫和生理上的折磨。”一位长老语气激动地补充,“即使在休息区,我们也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厌恶的光明气息!它削弱我们的力量,扰乱我们的冥想,甚至影响新生儿的健康!这绝非长久之计!”
“我们感谢她救治了伤员,”另一位长老稍微委婉一些,但立场同样坚定,“但她的存在本身,正在侵蚀我族的战斗力和生存环境。我们要求限制她的活动范围,或者……至少让她学会收敛那令人无法忍受的光芒!”
莉兰德拉总结道,目光锐利:“魔王陛下寻求的是联盟的力量,而非内部的分裂与消耗。影织家族承诺的忠诚与服务,需要一个能够让我们正常生存和发挥力量的环境。目前的情况,正在破坏这一基础。我们希望陛下能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她们的抗议并非无理取闹。黑暗精灵的感知本就敏锐,塞拉那无意识散发的、纯净至极的光明力场,对于习惯并依赖阴影能量的他们而言,无异于一种无处不在的污染和噪音。短时间尚可忍耐,长期下去,必然导致实力下降和族群健康问题。
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Nova的网络,另一份报告也呈递上来。一些人类士兵和前流民,开始私下将塞拉菲尔称为“光明圣女”或“女神派来的使者”,甚至有人偷偷绘制了她的简易画像进行祈祷!这种行为虽然尚未形成规模,但已经显露出**信仰转移**的苗头,这对魔王军内部基于绝对理性和层级制度的秩序构成了潜在威胁。
艾丽西亚也得知了黑暗精灵的抗议。她站在医疗区外,看着里面依旧在努力帮助伤员的塞拉,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理解黑暗精灵的痛苦,她自己也曾被圣光所伤、所背叛。但她也亲眼看到塞拉救活了她多少部下。理性告诉她莉兰德拉的要求是合理的,但情感上,她却对限制那个纯粹只想帮助别人的光之生命感到一丝……不忍。
“Nova大人,”她通过通讯低声询问,“此事……陛下有何指示?”
魔王的回应很快通过Nova传达下来,冷静、理性,不带丝毫情感偏向:
“1. 实验体S-01(塞拉菲尔)的研究价值与战略潜力高于局部单位舒适度需求。
2. 其能量控制训练需时,无法立即满足收敛要求。
3. 指令:由Nova设计并制造**便携式能量抑制场发生器**,要求塞拉菲尔在非研究或治疗时段佩戴,将其能量散逸水平降低至对黑暗精灵单位无害级别。
4. 指令:颁布新规,任何形式的未经批准之信仰活动,视为对现有秩序之挑战,将受到严厉惩戒。由Nova及各级指挥官监督执行。
5. 告知莉兰德拉·影织,解决方案已下达。影织家族需自行调整适应剩余微弱场能,或可申请调配至远离核心区之哨站。”
命令清晰而冷酷。优先保障核心资产(塞拉)和研究进程,用技术手段(抑制器)强行压制矛盾,并用铁律(禁止信仰)维持秩序。至于黑暗精灵的“不适”,则被归为需要“自行调整”的次要问题。
莉兰德拉收到这个回应后,沉默了许久。她美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最终,她优雅地躬身:“谨遵陛下谕令。”她没有选择离开核心区,那意味着被边缘化。她和她家族会选择忍耐,并寻找在新的规则下生存和获利的方式,但一颗不满的种子已然埋下。
Nova的效率极高。几个标准时后,一个精致的、用暗影紫晶和特殊合金打造的银色颈环被制作出来。它能够形成一个微弱的反向力场,有效束缚塞拉菲尔无意识散逸的大部分光能。
当Nva将这个颈环递给塞拉,并解释其用途时,塞拉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浓浓的困惑和一丝……受伤。
“为什么……要关掉光?”她触碰着那冰冷的颈环,又看看自己变得“普通”了许多的手掌,“光……不好吗?大家……不喜欢吗?”
她无法理解那些复杂的政治、种族和战略考量。她只知道,似乎她与生俱来的、本能的东西,是不被欢迎的,是需要被“关起来”的。
最终,在Nva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坚持下,她还是戴上了颈环。周身那温暖的光晕瞬间变得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了。她看起来不再那么耀眼,更像一个皮肤特别白皙、气质空灵的普通女孩,只是背后那对略显暗淡的光翼和头顶微弱的光环还显示着她的不凡。
她低着头,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
艾丽西亚远远看着戴上颈环后显得有些失落的塞拉,心中那丝不忍再次浮现。她走过去,犹豫了一下,生硬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塞拉的肩膀——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安慰动作。
塞拉抬起头,看到是艾丽西亚,纯净的眼眸中泛起一丝微弱的亮光,她轻轻靠向艾丽西亚冰冷的银甲,似乎在寻求一丝慰藉。
光明被暂时抑制,矛盾被强行压下。但认知的困境依旧存在,不满的暗流仍在涌动。这座深渊堡垒,因为一道光的到来,其内部的结构,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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