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住!”
陆亦可的脚步因赵东来那句带着命令口吻的而钉在了原地。她没有转身,只留给他一个紧绷的背影。
赵东来端着那两只盛着白酒的玻璃杯,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其中一杯递向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不是说好了,知道的都说吗?如果有些话,清醒的时候不敢说,那就喝了酒再说。”
陆亦可的目光从赵东来脸上,移到他递过来的酒杯上。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晃荡,映出她此刻挣扎的眼神。她抓着皮包带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她何尝不明白赵东来的真心?今夜若是坦诚一切,或许两人之间那层暧昧的薄纱就能彻底掀开,关系便能明朗。
可韩鹏呢?那个在她心底盘踞了十年,怨了十年,也念了十年的人……然而,换位思考,他韩鹏如今功成名就,又凭什么接受一个曾经“抛弃”过他、青春已逝的前任?
最终,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或者说,是想用这杯酒浇灭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妄想的决绝,让她接过了酒杯。她一仰头,将那小半杯五粮液一口气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猛烈地灼烧着她的喉咙和食道,她根本不善饮,立刻被呛得弯下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逼了出来。
赵东来沉默地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
待咳嗽稍缓,陆亦可直起身,眼眶泛红,一言不发地走回座位重重坐下。赵东来也跟着回去,坐在她对面,等待着她开口。
酒精似乎给了陆亦可一种麻痹痛苦的勇气,她用一种近乎淡漠的语调,讲述了她和韩鹏那段始于青春、终于家族干预的悲哀恋情。
说到最后,醉意让她的情绪有些失控,她带着明显的愤懑批判着父辈:“……明明当年做得那么决绝,那么狠心,可就前几天,两家人居然能像失忆了一样,若无其事地坐在一起吃饭!还言之凿凿地肯定着他未来的前途?一帮虚伪透顶的老家伙!”
她抬起头,看向赵东来,眼神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哀:“所以,我才那么讨厌那个名字……什么陆好?我的人间,我的大陆,根本就一点也不好!”
赵东来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个褪去了平日冷静强悍外壳,只剩下悲伤和脆弱的女人,心中最初那点被隐瞒的恼怒渐渐被一股强烈的疼惜所取代。
他想起最初听陈海提起陆亦可时,只觉得她家世好、能力强,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后来因“一一六案”接触,欣赏她的个性与英气;直到前几天从老领导那里知晓她父亲真正的地位,他瞬间感到了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巨大的鸿沟,觉得她站在高处,自己似乎难以触及。可此刻,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在家族利益权衡下,情感被轻易牺牲掉的可怜人。
他伸出手,轻轻拿开了陆亦可因为激动而紧紧攥着的玻璃杯。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她冰凉手背的瞬间,陆亦可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恰好滴在赵东来的手背上,滚烫。
陈海出院那天,已是深冬,窗外寒风凛冽,但病房里却暖意融融,颇为热闹。
最早到的是陈海的父母,老革命陈岩石和王馥真,还有儿子小皮球。两位老人先去办理繁琐的出院手续,病房里暂时只剩下小皮球叽叽喳喳地围着陈海转,帮倒忙地“收拾”着东西。
不一会儿,赵东来和陆亦可前一后到了。陆亦可脸色有些宿醉后的苍白,精神不算太好。
小皮球立刻嚷嚷起来:“陆阿姨,我口渴,想喝可乐!”
陆亦可勉强笑了笑:“好,阿姨带你去买。”她转身往外走时,因为有些心神不属,差点肩膀撞到门框上。
紧跟在她身后的赵东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轻轻带离危险区域,语气带着自然而然的关切:“小心点啊。”
陆亦可怔了一下,罕见地没有像平时那样不耐地反驳,只是不好意思低声道:“知道了。”然后牵着小皮球往外走。
这细微的互动落在已然苏醒、洞察力恢复不少的陈海眼里,他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这两人虽然是一前一后进来的,但赵东来的眼神几乎就没离开过陆亦可,刚才那下意识的保护和陆亦可温顺的回应,太不寻常了。
趁着陆亦可带着小皮球去楼下便利店的功夫,病房里只剩下陈海和赵东来。陈海靠着床头,笑着调侃道:“东来,你这……算不算是好事将近了啊,赵省长?”他特意拉长了“赵省长”三个字。
赵东来被问得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认命的笑,知道瞒不过这位老友兼“媒人”:“算是吧。等过年,亦可她爸回来的时候,两家人正式吃个饭,然后就准备去领证了。”
陈海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笑着捶了一下赵东来的胸口:“可以嘛你小子!动作够快的!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啊,我可是你俩的大媒人!”
赵东来揉了揉胸口,也笑着,但随即正色嘱咐道:“喜酒……未必办了。亦可的意思,不想大张旗鼓。这事你也先别往外说,她现在不希望太多人知道。等领了证,才算数呢。”
陈海理解地点点头:“明白,放心,我嘴严。”
两人正说着,侯亮平人未到声先至:“哟呵!我们反贪局的大英雄今天终于要重出江湖了!”话音未落,他便和周正、林华华一起涌进了病房,顿时让房间更显拥挤热闹。
林华华和周正合力捧着一大束清新的百合花,林华华把花递给陈海,笑容灿烂:“陈局,恭喜出院,平安归来!”
周正在旁边赶紧补充强调:“陈局,这可是我和华华一起合资送给您的!”
林华华立刻嫌弃地撇撇嘴,吐槽道:“是是是,就一捧花还要跟我搞AA制,周正你可真够大气的!”
周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笑道:“那……那也是一人一半嘛,重在心意,心意到了就行!”
众人看着这对活宝一如既往的斗嘴模式,都不禁笑了起来,病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时,陆亦可牵着小皮球,和陈岩石、王馥真一起回来了。小皮球手里举着可乐,满足地喝着。
侯亮平眼尖,目光在赵东来和陆亦可之间扫了个来回,然后坏笑着对陈海说:“老陈,我看你今天不是出院,是误入什么秘密情报交接现场啊,这气氛,有点微妙啊?”他意有所指,但并未点破。
陈海只是笑而不语。
王馥真拉着陆亦可的手,慈爱地说:“亦可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经常来看小海。”
陆亦可温顺地回答:“阿姨,您别客气,这都是应该的。”
赵东来则自然地走到陈岩石身边,询问着出院后护理需要注意的事项,姿态体贴。
一时间,病房里人声熙攘,问候声、调侃声、孩子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劫后余生、充满温情的团圆图景。
每个人都在这场风暴中有所失去,也有所获得,此刻的安宁与欢笑显得尤为珍贵。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陆亦可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窗外萧索的冬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复杂,与她此刻身处的温暖喧闹,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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