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季殊妍正专注地配制着溶液。移液枪在她手中精准地起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今天的校园格外安静,实验楼里更是空无一人。早上回去她没睡多久,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尽管眼皮还睁不开,可心里总惦记着试验进度,于是简单洗漱后就往赶了过来。
“这么拼?大年初一也不休息?”李开俊推门而入,看到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笑着感叹。
季殊妍抬头,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调侃道:“师兄不是也来了嘛?”她的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依然清脆。
“我在宿舍也没什么事,室友也回家了,不如来实验室了。”李开俊晃了晃手机:“我要拍个抖音,让大家看看什么叫美女博士的敬业精神。”镜头对准她时,还特意调了个搞怪的特效滤镜,给她脸上添了对毛茸茸的兔耳朵,眼睛也变得圆溜溜的。
“师兄又拿我寻开心了。”季殊妍无奈地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那今天就咱俩,晚上我们一起点个鸡公煲吃吧。”
“没问题啊。”李开俊笑着收起手机,顺手帮她整理起实验台面。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洁白的墙面上交叠在一起。
“所以那天季殊妍真的看到了吗?”周悫夹起一块烤鱼,鲜嫩的鱼肉在筷尖微微颤动。寒假刚结束,他就迫不及待约郑念章出来叙旧。
郑念章正用筷子把烤鱼下压着的千张和豆芽挑出来,“我也没好意思问她,后来我去她寝室给她送了点家里寄来的特产,从她脸上倒没看出来有什么。”
“或许是你想多了。”周悫咽下鱼肉,“你们寒假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说是留校,可我这些天也没做实验,每天就在床上躺着追剧,偶尔和徐师姐出去逛逛街,或者去她家玩,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最后还拿了三千块钱的红包,也不算亏了。”
听她这样回答,周悫的表情莫名其妙地僵了一瞬。他推了推手机屏幕:“我看群里发的,咱们组会形式又改啦?”
郑念章道:“意料中的事。早就说了之前那种形式不合理,你看后来每个人几乎都会超时,等到所有人讲完都什么时候了,他估计也撑不住了。”
周悫微微点头,似乎在思考这个变化带来的影响:“现在每周四个人讲,倒还好,讲完还能休息一阵子。”
玻璃窗外雨丝绵密,在玻璃上蜿蜒成一道道水痕。室内的暖气让玻璃蒙上一层薄雾,周悫无意识地在上面画了个笑脸,又很快抹去。他盯着排班表上自己的名字,叹了口气:“再过几周就轮到我了。”
这次组会是周悫第一个汇报。每次站在组会的讲台上,他都会不自觉地回想起自己研一上学期第一次被李开俊逼着汇报时的窘态。那时候的他,呆板又生涩,说话磕磕巴巴,甚至有些口不择言,紧张到连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现在的他,经过了无数次的历练,早已懂得了汇报的诀窍。他清楚,只要每次能端出些新数据、新成果,让导师梁松哲看到自己的进步,便算过关。多线并进的几个课题成了他的底气,就像摊开在赌桌上的筹码,总有一个课题能赶在组会前冒出进度,成为他的安全牌。更让他安心的是,在日常交流中,他发现梁松哲对计算模拟领域并不精通。那些温和的 “再试试看”,“大胆去做”,成了他躲避尖锐质询的避风港。
如今每当看到组会前崔小雅对着电脑反复修改 ppt,赵路远抱着文献资料焦头烂额,周悫总会唏嘘不已。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言,既有历经淬炼后的庆幸,又掺杂着对他人困境的怜悯,仿佛自己早已跨过汹涌的暗河,而他们还在浅滩处狼狈挣扎。
周悫打开ppt,如往常一样介绍了今天汇报的主要内容,回顾完上次的实验进度,就开始了这次的数据展示。
当他翻到第五张ppt时,梁松哲的提问如一颗突如其来的炮弹,打破了这份熟悉的节奏:“你这次的模拟数据和上次相比,误差范围扩大了不少,这是怎么回事?”
周悫愣了一下,想当然地回答:“这个误差范围的变化,主要是因为我在模拟中调整了一下相关参数。”刚回答完,他就急切地看向梁松哲,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任何能让他心安的信号。可梁松哲的眼神死寂得没有一丝波澜,他什么也没瞧出来。
梁松哲又追问:“哪些参数?具体是如何影响的?”
周悫想了想道:“这个……参数包括主要调整了纳米颗粒的粒径、间距,还有激光的入射波长……”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有些发虚,手心微微出汗。
梁松哲不依不饶:“那你是如何控制这些参数的?难道没有考虑过它们对模拟结果的影响吗?”
周悫试图回忆起相关的实验细节,但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支支吾吾地回答:“这个……我看文献中也尝试了这些调整,所以……我也想这样试试。”他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热,梁松哲分寸不移的目光将他牢牢框死在讲台上。
“那你这就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做法啊。”梁松哲的声音陡然拔高,“照搬别人的做法就是偷懒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呢?”
“呃……我是认为我现在遇到的问题和文献中很相似,所以才……” 周悫勉强挤出一句解释,声音却比预想中虚弱许多。绝望中,他下意识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李开俊,却只看见对方翘着二郎腿,指尖转着笔,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曾经会在关键时刻替他解围的师兄,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在台上挣扎。
周悫这才意识到这次他不会再帮自己了。
他的目光还僵在李开俊身上,对方已经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别看我啊帅哥。”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去上厕所了。”这话像根蘸了浓硫酸的棉签,轻轻擦过周悫发烫的耳后根,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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