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天空却似乎被各色娇艳的新面孔映照得亮堂了几分。
景仁宫内,皇后端坐上首,面带得体的微笑,看着底下请安的一众新人:“都起来吧。往后在宫中,需谨守宫规,尽心伺候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
“是,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新人们声音清脆,如莺啼燕啭。
这群新晋的宫嫔中,瓜尔佳·文鸢无疑是最打眼的那个。她穿着一身茜素红,一张脸盘儿饱满如月,眉眼间带着一股掩不住的娇蛮与生机,入宫即被封为祺贵人,风头无两。然而,若细看便会发现,其余几位新人,虽姿色各异,但眉梢眼角,竟多少都与碎玉轩那位正得盛宠的莞嫔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皇后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年轻鲜活的脸庞,尤其在那些与甄嬛相似的轮廓上微微停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端庄模样:“好了,都见过了,便散了吧。”
碎玉轩内,流朱端着一碟新制的点心进来,轻声道:“娘娘,方才景仁宫请安,新人们都见过了。”
甄嬛回过神,微微一笑:“听闻都是些妙人儿。”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
流朱斟酌着词句:“奴婢瞧着,有好几位小主,竟都与娘娘您有几分相似。”
甄嬛挑眉,随即了然,唇角弯起一个甜蜜又带着些许自得的弧度,“皇上……待我之心,我岂会不知。” 她抚上圆滚的腹部,“他念着我,连选新人,都忍不住寻些影子。碎玉轩偏远,他却常来坐坐,即便我不能侍寝,也愿与我说说话。还特许我家人时常入宫探望……”
她想起前几日甄夫人入宫,让她谨言慎行,莫要过于倚仗圣心。当时她虽应下,心中却不以为然。皇上待她,与旁人不同。
“嬛嬛,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皇上大步迈入殿内,甄嬛众人连忙起身相迎,皇上扶起她坐着。
“参见皇上,皇上今日怎能过来了?”甄嬛眉目含情看着握着自己双手的皇上,“不去新人那?”
皇上看着她矫情的模样,打趣道:“那朕现在过去?”甄嬛知晓皇上的玩笑也顺势撒娇道:“那臣妾便不理皇上了。”
这时外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莞姐姐!你看我这杏花好不好看!”话音未落,淳常在便抱着一大束开得正盛的杏花,像只欢快的小鹿般闯了进来,眼睛亮晶晶的。槿汐跟在后面,一脸无奈:“淳小主,您慢点儿,奴婢拦都拦不住……”
皇上正坐在甄嬛身侧,握着她的手低声说话,见淳常在闯入,非但不恼,眼中反而带上了一丝纵容的笑意。
淳常在将杏花举到两人面前,花瓣簌簌落下。
甄嬛看着满桌的花瓣:“你啊,总是这么毛躁。怎么还像个孩子。”
淳常在嘟着嘴,娇憨道:“在皇上和姐姐面前,淳儿永远都是孩子嘛!” 她凑到甄嬛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姐姐,你说是不是?”
甄嬛也被她逗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是是是,我们淳儿最是可爱。”
淳常在歪着头看着,突然轻笑一声:“皇上与莞姐姐这双手紧握谈心的样子,瞧着与我家中的姐姐和姐夫一样!伉俪情深。”
皇上闻言,深深看了甄嬛一眼,目光柔和,拍了拍她的手背:“朕与嬛嬛,自是心意相通。”
甄嬛心中暖意更盛。她轻轻抚过圆滚的腹部,一股隐秘的喜悦与安定漫上心头。娘家势力渐稳,义妹碧常在宫中亦有孕,淳儿不日晋位,皆是她的臂助。而皇上待她,更是与旁人不同。她不仅能在他批阅奏折时红袖添香,听他诉说前朝烦恼,此刻他更是抛下满园新人,独独来这碎玉轩握着自己的手闲话家常。这寻常夫妻般的温情,早已超越了帝王对妃嫔的宠幸。殿外春光正好,殿内他的目光更暖,甄嬛微微垂下眼睫,唇角笑意清浅而笃定——她所求的,或许不只是妃嫔的尊荣,而是那颗独一无二的、视她如妻的心。而此刻,她几乎以为她已经得到了。她确实是嫁了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是夜,景仁宫内殿。烛火摇曳,皇后已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寝衣,卸去了钗环,长发披散,少了白日的雍容,多了几分憔悴与空洞。
剪秋正为她梳理着长发,动作轻柔。
皇后望着镜中自己依旧保养得宜,却终究刻上了岁月痕迹的脸庞,眼神渐渐变得恍惚。
“剪秋,你瞧今日那些新人,多年轻,多鲜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本宫当年,也曾这般美貌过。”
剪秋忙道:“娘娘如今凤仪万千,威严尊贵,岂是那些小丫头能比的。”
皇后却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下去:“本宫的才情,当年在府里也是不输任何人的。姐姐善舞,我便苦练书法,钻研诗词……家中送我到四阿哥府,不也是因着我年轻貌美,指望着我能笼络住他的心吗?”
她的声音渐渐染上痛苦:“庶女的日子……真苦啊。本宫以为,嫁给他,便是得了良缘。他那时……唤本宫‘宜儿’……” 她闭上眼,仿佛沉入不堪回首的往事,“可姐姐入府后,就再也没有了。无论如何讨好他,他都冷冷的。本宫努力做一个最贤惠、最大度的正妻,替他打理府中上下,可我知道,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管家罢了……若非祖训,他怕是连初一十五,都不愿踏进本宫的房门!本宫可是他的妻啊,本宫是中宫皇后啊。”
剪秋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皇后娘娘,您别想了,都过去了……”
“过去了?” 皇后猛地睁开眼,眼中是蚀骨的恨意与疯狂,“如何过得去!为了怀上弘晖,本宫服了家里给的虎狼之药,强行有孕,结果……结果却再也不能生了!本宫的弘晖,本宫的孩子……他那么聪明,那么懂事,他是长子啊!若他还在,便是中宫嫡出,身份贵重。”
她的眼泪猝然滑落:“可现在他走了,皇上却能有这么多孩子!三阿哥蠢钝如猪,四阿哥出身卑微,五阿哥天生有疾……他们哪一个比得上本宫的弘晖!本宫就是要让皇上看着,他所有的孩子,都比不上本宫的弘晖!本宫要让他时时刻刻都懊悔,都痛苦!”
她的目光骤然转向永寿宫的方向,带着淬毒般的寒意:“永寿宫那两个……特别是六阿哥,弘晅……他凭什么?他的名字凭什么比本宫的弘晖听起来更响亮?他不能活……他不能活!”
剪秋看着皇后近乎癫狂的神情,所有劝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深知皇后的痛苦早已深入骨髓,若牺牲几个皇子能换得娘娘片刻的安宁,那……便是那些孩子死得其所吧。她最终只是低下了头,轻声应道:“奴婢……明白了。”
殿内烛火噼啪一声,映照着皇后苍白而扭曲的脸,将那明黄色的寝衣,也染上了一层阴翳。山雨,确已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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