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那件灰粉软缎的改良旗袍已挂在后院最显眼处。一夜工夫,春妮在林晚的指点下完成了大半。立领挺秀,腰身流畅地收束,下摆的开衩处暂用别针固定,等待着最合适的滚边。
吴师傅背着手,沉默地端详了许久。他的目光像最精准的尺,丈量着每一寸弧度。
“这里,”他终于开口,指尖虚点着腰侧一处不起眼的褶皱,“吃势算错了半分。软缎有筋骨,你当它是寻常棉布,它便不服帖。”
春妮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昨夜所有的欣喜,在这“半分”面前,显得如此稚嫩。
“拆了。”老师傅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没有责备,没有失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春妮拿起小剪刀,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拆除腰侧的线迹。线头断裂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小柱子在一旁看得屏住呼吸,忍不住小声嘟囔:“就差一点……”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吴师傅目光扫过来,“裁缝的手,差不得半分。这半分,穿在身上就是别扭,挂在架上就是瑕疵。”
林晚走上前,没有帮春妮拆线,而是拿起划粉,在另一块废料上重新演算给春妮看:“软缎的伸缩在这里,你下针时,要预着它这一分‘活气’。”
陆铮默默递上一杯热茶给吴师傅。老师傅接过去,呷了一口,目光仍停留在那件旗袍上,眼神复杂。他坚守了一辈子的规矩,正被这些外来的图样和年轻的笔触挑战,但布料本身不会说谎,那灰粉软缎在新的线条下,确实焕发出不同于传统旗袍的生命力。
午后,铺子刚开门,前日来过的陈教授夫人便踏了进来。她一眼就看见了后院挂着的那件半成品,脚步顿住了。
“这是……”她走近几步,隔着珠帘细看,眼中露出惊艳,“小林,这是你们新做的款式?”
林晚笑着迎上去:“还在改,腰线这里还得调整。”
“别改得太死板!”陈夫人脱口而出,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说,现在这样,就很有味道,既雅致,又……又不那么老派。做好了务必先给我试试。”
顾客直白的喜爱,比任何鼓励都更有分量。春妮听着前头的对话,手下拆线的动作更快了,心里那点委屈也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强烈的渴望——要把这“半分”差池弥补得完美。
吴师傅依旧沉默,他坐回自己的老位置,拿起那本被他批为“版型太峭”的杂志,又翻看起来。这一次,他看得更慢,手指在某些细节处反复摩挲。
傍晚,腰线终于重新缝好。这一次,线迹流畅自然,那处细微的褶皱消失了,软缎妥帖地顺着人体曲线流淌下来。
春妮忐忑地看向吴师傅。
老师傅起身,再次审视,手指轻轻拂过腰侧,感受着布料的平整。他什么也没说,只从自己的藤箱里取出一小卷深灰色的真丝绲边条,放在案头。
“用这个配。”他淡淡道,“粉配灰,压得住场,不轻浮。”
林晚眼睛一亮。吴师傅拿出的,是他珍藏的苏杭上等真丝边条,颜色沉稳雅致,与灰粉色软缎相得益彰,正是画册上那件改良旗袍所用的配色思路。
他没有直接称赞,但这举动本身,已是对这新裁衣袍最大的认可。
夜色再次降临,缝纫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为旗袍绲上那深灰色的精致滚边。春妮手下稳当,心中澄澈。她明白了,所谓“新裁”,不是抛弃旧法,而是在懂得料性、尊重规矩的基础上,长出新的枝桠。
陆铮和林晚并肩站在门边,看着后院灯火下专注的三人。那本摊开的杂志,那卷珍贵的丝边,那件渐渐成形的衣裳,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传统并非枷锁,而是根基,真正的创新,从来都生于对根基最深刻的理解之上。
新风已悄然吹入,而“霓裳”的针线,正稳稳地接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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