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陆铮就醒了。旁边的林晚还睡着,呼吸均匀,但眉心微微蹙着,显然梦里也在操心铺子里的事。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外衣,推开房门。
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吴师傅起得更早,正就着井台边朦胧的天光,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老人身形清瘦,动作却稳如磐石,一招一式带着说不出的韵味。听见陆铮的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抬,只淡淡说了句:“灶上温着粥。”
陆铮应了一声,先去厨房看了看。土灶上的大铁锅里,小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旁边笼屉里热着馒头。他舀了盆冷水洗脸,冰凉的水激得他精神一振。
等他把粥和馒头端到前头铺子里时,春妮和小柱子也来了。两人眼下都带着青黑,显然昨晚又熬了夜。
“师傅早,铮哥早。”春妮小声打招呼,声音有些沙哑。
“赶紧吃,吃完干活。”陆铮把粥碗推过去,“今天那几件西装必须赶出来,客户后天要取。”
小柱子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知道了铮哥,我保证不耽误。”
这阵子“霓裳”的生意确实好了,好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自从陈教授夫人那件改良旗袍打出名声后,来订做新式衣服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原本的老主顾,铺子里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一个多月后。
后院两台缝纫机从早响到晚,还是赶不及。裁剪案上堆着的布料都快漫出来了,各式各样的样衣、半成品挂满了衣架,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吴师傅打完拳进来,看了眼满屋的杂乱,眉头皱了起来:“这像什么样子?裁缝铺子乱成这样,怎么做出好活计?”
春妮连忙放下碗筷:“师傅,我这就收拾。”
“先吃饭。”吴师傅在自己常坐的太师椅上坐下,“吃完再收拾。活要干,饭也要好好吃。”
这话是说给两个学徒听的,也是说给陆铮听的。最近大家都太拼了,尤其是春妮,瘦得下巴都尖了。
安安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看见满屋的人,奶声奶气地喊:“爸爸,吴爷爷,春妮姐姐,小柱子哥哥!”
林晚跟着出来,一把抱起儿子:“安安乖,别打扰爸爸和哥哥姐姐干活。”
“没事,”陆铮接过儿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舀了一勺粥吹凉了喂他,“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做梦梦到妈妈的新衣服被大风刮走了,”安安搂着爸爸的脖子,“我就醒啦。”
童言稚语让大家都笑了,铺子里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吃过早饭,真正的忙碌开始了。春妮坐到缝纫机前,开始赶制一件黛青色的西装外套。这是百货公司一位经理订的,要求高,工期紧。小柱子则负责裁剪几件普通的长裤,这是老主顾要的,不能因为接了新活就怠慢了老客人。
吴师傅照例先检查他们前一天的活计。他拿起春妮做好的一件衬衫,对着光仔细看线迹,又摸了摸领子的做工。
“这里,”他指着一处不起眼的接缝,“急了吧?线迹有点飘。重做。”
春妮脸一红,接过衬衫:“是,师傅。”
对待小柱子,吴师傅就更不客气了。一条普通工装裤的裤腿被他找出三处毛病:“下剪歪了半分,锁边不匀,这里的针脚太密,布料都揪紧了。全部拆了重来!”
小柱子垂头丧气地接过裤子,不敢有二话。
陆铮在前头铺子招呼客人。一上午来了四五拨人,有来取衣服的,有来订做的,还有单纯来看看的。他一边应对,一边还要抽空去后院帮忙搬布料、整理订单。
林晚则带着安安,一边照看孩子,一边负责登记订单、核对尺寸。她心思细,记忆力好,再复杂的尺寸要求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林姑娘,”一位老奶奶拄着拐杖进来,“我孙子要结婚了,想给他做身新衣裳,你看什么料子好?”
林晚连忙迎上去,扶老奶奶坐下:“奶奶您慢点。孙子结婚是大事,得选块好料子。我们这儿新到了几种呢子料,厚实挺括,做西装最合适。”
她让陆铮把料子样品拿来,一一给老奶奶介绍,又根据老人描述的孙子体型,推荐了合适的款式。
老奶奶很是满意,当场就定了下来。送走老人,林晚揉了揉发酸的腰,继续核对下一份订单。
中午吃饭时,大家都累得不想说话。春妮右手拿筷子时都在微微发抖,显然是长时间踩缝纫机累的。
“下午那件西装你别做了,”陆铮看她这样,皱了皱眉,“交给小柱子。”
“不行啊铮哥,”春妮连忙说,“那件西装要求高,小柱子还没做过这么复杂的……”
“不会就学。”吴师傅突然开口,“小柱子,下午你来做那件西装,春妮在旁边看着。”
小柱子一下子紧张起来:“师傅,我、我怕做不好……”
“做不好就重做,”吴师傅语气平淡,“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
这话听起来严厉,实则是在给小柱子机会。春妮明白了师傅的用意,点点头:“好,我在旁边看着。”
午饭后稍事休息,工作继续。小柱子战战兢兢地开始裁剪那件西装面料,春妮在一旁指导,吴师傅偶尔过来看一眼,指点几句。
陆铮则出门去了趟邮局,给省城的周师傅发电报,又订了一批急需的辅料。回来时,他特意绕到东街,买了些点心。
“都歇会儿,吃点点心。”他把油纸包放在桌上,“这么干不行,人都要累垮了。”
春妮和小柱子确实累了,道了谢,拿起点心小口吃着。连吴师傅都破例拿了块绿豆糕,慢慢品尝。
安安睡醒午觉,跑出来看见点心,眼睛一亮。林晚给他掰了一小块,让他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吃。
“这样不行,”陆铮看着满屋的杂乱和疲惫的众人,对林晚说,“订单太多了,咱们人手不够。”
林晚叹了口气:“我也在愁这个。但好师傅难找,总不能随便找个人来充数。”
“我倒是有个想法,”陆铮压低声音,“你看能不能跟吴师傅商量,再带两个学徒?工钱咱们出,学成了愿意留下最好,不愿意也算帮衬一把。”
林晚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吴师傅虽然严格,但最是惜才。要是看到好苗子,说不定就答应了。”
两人正商量着,铺子门被推开,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请问,吴永康师傅在吗?”男人客气地问。
吴师傅抬起头,眯眼看了看:“你是……?”
“吴师傅,我是李建国的侄子李强啊!”男人热情地走上前,“我叔叔让我来找您,说您手艺是省城一绝。”
吴师傅想起来了,李建国是红星制衣厂的李主任。他点点头:“李主任近来可好?”
“好,好得很!”李强笑着说,“我这次来,是想请吴师傅帮个忙。我们厂接了个外贸单子,要求高,厂里的老师傅都做不来。叔叔说,这省城里要是连您都做不了,那就没人能做了。”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图纸,铺在裁缝台上。那是一件极其复杂的女式大衣,融合了中西元素,裁剪要求极高。
吴师傅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
“这活儿……不好做。”他最终说。
“所以才来请您出山啊!”李强连忙说,“工期紧,报酬好说。只要您答应,价钱随您开。”
铺子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吴师傅。这样的大单子,接了吧,现在的订单已经忙不过来了;不接吧,又实在可惜。
吴师傅沉默良久,抬头看向陆铮和林晚:“你们觉得呢?”
陆铮和林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接。”陆铮斩钉截铁地说,“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可是现在的订单……”林晚有些犹豫。
“我想办法。”陆铮说,“实在不行,晚上我也跟着学,多个人多份力。”
吴师傅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转向李强:“这活儿我接了。但工期得按我的来,不能催。”
李强大喜:“没问题!只要您肯接,什么都好说!”
送走李强,铺子里又恢复了忙碌。但气氛不一样了,每个人都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连小柱子裁剪时的手都稳了不少。
夜幕降临,铺子里亮起灯。春妮还在赶工,小柱子在练习西装裁剪,吴师傅则对着那张复杂的设计图研究。
陆铮果然说到做到,忙完前头的事,就到后院跟着学裁剪。他手生,但肯下功夫,一遍不会就做两遍。
林晚哄睡安安后,也出来帮忙。她手巧,做些锁边、钉扣子的活计绰绰有余。
夜深了,小小的“霓裳”里灯火通明。缝纫机的声音,剪刀裁剪布料的声音,还有偶尔的低声交谈,交织成一曲忙碌而充满希望的乐章。
窗外月色正好,秋夜的凉意被屋里的热情驱散。这一夜还很长,活计也还有很多,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揣着一团火。
路还长,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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