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星火燎原
风声鹤唳。
宇文阀在吴郡外围据点一夜之间被拔除干净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锅中的冷水,在江南各势力的情报网络中炸开了花。然而,这并未带来预想中的震慑与安定,反而像是触动了某种更深的机制。
三日后,一份署名“江南义士泣血陈情”的檄文,悄然在姑苏、余杭、会稽等地的茶楼酒肆、码头集市间流传。檄文措辞激烈,直指“柳家引狼入室,供奉妖人李凯”,称其“修炼邪术,残害忠良(宇文阀暗枭),惑乱民心,妄图以妖法颠覆江南正统”。文中更是罗列了“七宗罪”:一曰擅杀士绅(指被清理的吴郡本地豪强),二曰敛财无度(指天工院及秘境训练耗费),三曰禁锢思想(指普及清心诀),四曰勾结魔门(影射凝香阁),五曰擅改地脉(指五行阵布置),六曰妖言惑众(指破除旧神信仰),七曰图谋不轨(暗指自立)。
檄文虽未盖官印,但文笔老辣,引经据典,其中细节半真半假,与江南各地近期确实发生的一些动荡(如部分与柳家不睦的小家族产业受挫、某些旧庙香火骤减)隐隐相合,极具煽动性。更关键的是,檄文后附了一份“血证”——据称是某位“冒死逃出吴郡的义士”留下的口述记录,详细描述了李凯如何“驱使鬼魅般的五行之力”,以及柳家核心子弟如何在“妖法控制下变得冷酷无情”。
几乎同时,另一个更具分量的消息从北边传来:以剑道正宗自居的“紫霄剑派”,其外务长老岳松涛在江宁(今南京)某次名流云集的论剑会上,面对众人对江南乱局的询问,捋须沉吟后,慨然道:“我辈习武修道,当明辨正邪。闻吴郡有异人,手段酷烈,行事莫测,已非江湖常理可度。若真如传言所修乃失传邪法,祸乱纲常,我紫霄剑派身为正道砥柱,断不能坐视。”此言虽未直接点名,但指向明确,瞬间在江南上层圈子里掀起轩然大波。紫霄剑派在江南士林与武林中声望颇高,其表态,让许多原本观望的势力心头蒙上阴影。
紧接着,来自洛阳的“小道消息”也开始发酵:钦天监有官员夜观天象,称“东南有妖星冲犯紫微,其色驳杂,其势诡谲,主乱臣贼子,祸及州郡”。这消息不知被何人刻意放大传播,虽朝廷未有正式公文,但在讲究“天命”“气数”的时代,其杀伤力不亚于十万大军。一时间,“吴郡出妖星,柳家养祸胎”的流言甚嚣尘上。
太湖畔,芦苇荡。
柳青奉命带队巡视新划入柳家管辖的太湖东岸渔村,安抚民心,并考察设立新的税卡与水驿地点。任务本身并不复杂,但沿途听到的种种流言蜚语,让他心头如压巨石。尤其想到临行前,元度伯父特意私下叮嘱他“谨言慎行,勿信流言,柳家未来在你们年轻人肩上”时那凝重而隐含担忧的眼神,柳青更觉烦闷。
午后,他在一处僻静港湾休整。手下队员散开警戒,他独自坐在岸边礁石上,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出神。父亲柳承志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眼前,那双总是充满期许与严厉的眼睛,最后定格在得知父亲“通敌叛逃,坠湖而亡”噩耗时的震惊与空洞。
“唉……”一声苍老的叹息突然从身后芦苇丛中传来。
柳青悚然一惊,瞬间握刀转身:“谁?!”
芦苇分开,一位头戴斗笠、身穿破旧蓑衣的老渔夫颤巍巍走了出来。老人面容黧黑,布满深沟般的皱纹,眼神浑浊,手里提着个破鱼篓,似乎只是路过。
“军爷莫惊,小老儿只是在这片湖上打了一辈子鱼,见军爷面有愁容,想起了自家一些旧事,忍不住叹口气。”老渔夫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柳青放松了些警惕,但手仍未离刀柄:“老人家,此处已属柳家管辖,若无他事,还请速速离开,莫要靠近军伍。”
老渔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走近几步,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了柳青几眼,忽然道:“军爷……可是姓柳?看你这眉眼,倒有几分像小老儿多年前认识的一位柳家爷们。”
柳青心中一突:“你认识柳家人?”
“何止认识……”老渔夫放下鱼篓,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在沙地上无意识地划着,“大概是……七八年前吧?也是在这太湖上,风雨交加,小老儿的破船差点翻了,是一位路过的柳家商船救了俺。船上的那位爷,好像……好像叫柳承志?对,是这个名字。那可是个豪爽仁义的好人啊,不仅救了俺,看俺可怜,还给了些银钱让俺修补船只……唉,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柳青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什么?柳承志?你确定是柳承志?”
老渔夫似乎被柳青的反应吓到,往后缩了缩:“是……是啊,小老儿记得很清楚,那位柳爷左边眉梢有颗小痣,说话中气很足,还喜欢在腰间挂个青玉葫芦……怎么,军爷你认识他?”
左边眉梢的痣!青玉葫芦!那是父亲生前最爱的饰物,据说是母亲遗物!
柳青脸色煞白,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老渔夫的衣襟:“他……他怎么死的?你都知道什么?快说!”
老渔夫显得更加惶恐,连连摆手:“军爷息怒!小老儿只是个打鱼的,能知道什么?只是……只是后来听说柳爷好像犯了什么事,跑了,再后来……就听说人没了,掉湖里了。可小老儿总觉得……总觉得柳爷那样的人,不像会做坏事的人啊……而且,”他压低了声音,眼神闪烁,“出事前些天,小老儿好像在湖西那边,远远看见柳爷的船……跟几条挂着陌生旗号、看起来不像商船也不像官船的船在一起……后来就出事了。这事小老儿一直憋在心里,谁也不敢说,怕惹祸上身……”
湖西!陌生船只!柳青的心脏狂跳起来。父亲当年“通敌”的罪名,就是指其与北方某个势力(后来传言指向刘武周残部)私通,地点就在太湖西线!而这老渔夫所言,似乎暗示其中另有隐情?
一股混杂着激动、怀疑、愤怒与巨大悲伤的情绪猛地冲上柳青头顶。他死死盯着老渔夫:“你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虚言……”
“小老儿都快入土的人了,何必编这种谎话?”老渔夫苦着脸,从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物件,颤巍巍递给柳青,“这是当年柳爷掉在俺船上的,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他们柳家人,可俺哪敢上门?今日见军爷姓柳,眉眼又像,这才……唉,物归原主吧。”
柳青接过,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枚半片断裂的青铜鱼符,样式古朴,边缘有烧灼痕迹。柳青瞳孔骤缩——这是柳家内部高级执事以上人员才有的身份信物!他记得,父亲那枚完整的鱼符,后来作为“罪证”的一部分被收缴了,但从未听说有断裂遗失的部分!而这半片鱼符上的纹路和暗记,他绝不可能认错,正是父亲之物!
巨大的冲击让柳青头晕目眩,他踉跄一步,握紧那半片冰冷的鱼符,指节捏得发白。父亲是冤枉的?当年的事有隐情?是谁害了他?为什么柳家内部对此讳莫如深?元度伯父知道吗?主上……主上知道吗?
无数疑问和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没有注意到,对面老渔夫那浑浊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淡的诡异幽光,以及自己怀中那枚“仁和堂”赠送的暖玉,正散发出微不可察的、带着安抚与诱导气息的温热。
“军爷?军爷你没事吧?”老渔夫关切地问,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柳青猛地回过神,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鱼符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此事,你还对谁说过?”
“没有,绝对没有!小老儿今日也是见军爷面善,又姓柳,一时触动才……”老渔夫连忙摇头。
“记住,今日之事,对任何人不得再提!否则……”柳青眼中寒光一闪,杀意弥漫。他不能确定这老渔夫所言是真是假,更不能让这可能会颠覆某些“定论”的消息泄露出去,至少在查清之前不能。
“是是是,小老儿明白,明白!”老渔夫连连作揖,提起鱼篓,匆匆钻进芦苇荡,消失不见。
柳青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手中那半片鱼符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中剧痛的万分之一。父亲冤屈的可能,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而对柳家、对元度伯父、甚至对那位神秘主上一直以来的信任,此刻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他没有发现,自己周身气息隐隐波动,一丝极其微弱、混杂着怀疑、痛苦与迷茫的“暗香”,正悄然从眉心散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可口”。
吴郡,柳府议事堂。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柳元度坐在主位,下首是几位族老、柳岩、柳川等核心骨干,以及刚刚被紧急召回的柳青。柳青低垂着眼,坐在末位,沉默不语,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刀柄。
“紫霄剑派岳松涛的言论,已经传遍江南。钦天监的流言更是恶毒,直指主上为‘妖星’。”一位族老忧心忡忡,“不少原本答应与我们合作采买新式农具、接受我们调解纠纷的周边家族,今日都派了人,言语闪烁,说要‘再考虑考虑’。江宁的陈氏,更是直接退回了我们之前送去的礼单。”
“墙头草罢了。”柳岩冷哼,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战火淬炼出的冷硬,“宇文阀正面打不过,就玩这些下作手段。紫霄剑派?哼,不过是被宇文阀许了什么好处,出来当枪使。钦天监的流言,无凭无据,朝廷都没说话,怕它作甚?”
“话不能这么说。”另一位族老摇头,“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尤其是‘正道’与‘天命’这两面大旗,最能蛊惑人心。长此以往,我们柳家在江南将被孤立,政令难出吴郡,商路受阻,人心背离,届时宇文阀再大军压境,内外交困,危矣!”
“那就打!”柳川握拳,“把那些敢胡说八道的,暗中捣鬼的,一个个揪出来!就像之前拔掉宇文阀的暗桩一样!让世人看看,跟着宇文阀散播谣言是什么下场!”
“胡闹!”柳元度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对付暗桩,可以雷霆手段。对付流言,尤其是披着‘正道’‘大义’外衣的流言,一味强硬,只会坐实对方的指控,将更多中间势力推向对立面。”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低头不语的柳青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皱眉,继续道:“主上有令:对外,以‘正’制‘正’。柳岩。”
“在!”
“你率‘靖安队’精锐,改换装扮,持我柳家拜帖与江南特产,明日启程,前往茅山、天台等地,拜访那些真正潜心修道、不问世事、但在民间有清誉的道观佛寺,送上‘香火’,只论风月,不论政事,表达柳家对佛道先贤的敬意即可。同时,派机灵之人,在江南各大城池茶楼酒肆,散播另一套说辞——就说宇文阀觊觎江南财富,屡次侵扰不成,便勾结江湖败类(可具体点出几个宇文阀暗中圈养的江洋大盗之名),伪造证据,污蔑忠良,更欲引北地虎狼(指突厥或朝廷中某些与宇文阀不睦的势力?)入江南,毁我桑梓。记住,要说得有鼻子有眼,细节生动,仿佛亲见。”
柳岩眼睛一亮:“是!属下明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柳川。”
“在!”
“整合所有已明确投靠我柳家的势力,尤其是那些得了我们功法、器械好处的家族和坞堡主。以‘联防自保,共御外侮’为名,将他们的人手按五行战阵基础重新编组,由我柳家子弟担任教官和小队长。发放基础物资,许诺战功兑换更高级功法、武器的贡献点制度草案。把他们牢牢绑在我们的战车上,形成利益共同体。但凡有动摇者,”柳元度眼中寒光一闪,“记下名单,暂时不动,但资源倾斜立刻停止。”
“是!”
“对内,”柳元度声音放缓,却更加郑重,“‘清心阵’的修习必须坚持,每日晨昏,各级主管需检查督促,尤其关注修习后心神不宁或抗拒修习者。主上赐下的‘明心符’(李凯以混沌真元混合特定五行气息制作的简易护符,对‘暗香’有警示作用),核心人员必须随身佩戴。府内一应物资调配、人员往来,需严格核验。非常时期,当有非常之法。”
众人肃然应诺。
柳元度最后看向柳青:“柳青。”
柳青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抬起头,眼中血丝隐现,声音有些干涩:“属下在。”
“你近日巡视太湖,辛苦了。但眼下多事之秋,你心思需更沉稳。主上留意到,你身上似有外邪侵扰之气未净(指残留的暗香波动),今晚散会后,去听竹轩外静室,主上为你准备了进一步涤荡心神的法门。此外,太湖新附之地,民众恐有不安,你既熟悉情况,接下来便协助柳川,负责那边的人心安抚与联防编练事宜,暂不必外出。”
去听竹轩外?进一步涤荡心神?柳青心脏猛地一缩。主上察觉到了?是因为自己情绪波动太大,还是……发现了那半片鱼符的事?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又是一阵心悸。
“是……属下遵命。”他低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
会议散去。柳青独自走在廊下,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怀中的鱼符和暖玉仿佛都在发烫,一边是可能颠覆认知的“父亲冤情”,一边是元度伯父的叮嘱和主上即将的“涤荡”。信任与怀疑,忠诚与探寻,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不远处,柳元度静静立在阴影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忧虑。
“元初,柳青身上‘暗香’波动异常活跃,且有新的、强烈的精神冲击残留痕迹。”听竹轩内,李凯闭目感应着世界珠传来的信息。元初的光晕微微波动,将方才柳青进入议事堂到离开期间,其身上散发的精神气息变化清晰地反馈回来。
“还有那所谓的‘正道’声讨与‘天命’流言……”李凯睁开眼,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他能感觉到,随着这些负面舆论的发酵,整个吴郡乃至江南的“势”都在发生微妙的偏转,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凝聚。这种压力,混杂着恐惧、怀疑、排斥、贪婪等种种驳杂的意念,如同污浊的暗流,开始冲击柳家和他所建立的初步秩序。
世界珠空间边缘的混沌,似乎也因此更加活跃,对那些涌入的、带着“恶意”与“混乱”特质的精神信息,表现出本能的“消化”与“排斥”并存的状态。元初传递来一丝“渴望”与“烦躁”交织的情绪——它需要更多“养分”来理解并应对这种复杂的局面,无论是正面的信仰凝聚,还是负面的阴谋恶意。
“山雨欲来啊。”李凯指尖,一缕混沌真元流转,隐约呈现出五行生克、却又被外部杂乱气息干扰扭曲的景象。
星火已起,能否燎原,尚未可知。
但可以确定的是,宇文阀的这把火,阴癸派暗中的风,已经将柳家,将李凯,推到了江南乃至天下目光聚焦的火焰之上。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潜藏的引信,已在某些人心中,悄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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