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心口。应急灯微弱的光晕在苏念眼中跳动,映出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她向前迈出的那一步,靴底碾过砂石,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却被无限放大,如同敲响了某种审判的钟声。
江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藏到身后,却最终僵在原地,只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长睫如同折翼的蝶,剧烈地颤动着。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种听天由命的脆弱。
苏念在他面前蹲下。没有急切,没有粗暴,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冷静到残酷的审视意味,仿佛考古学家在处理一件刚出土的、脆弱却可能蕴藏着惊天秘密的文物。
她的指尖,微凉而稳定,轻轻触碰到那只黑色手套的腕口边缘。粗糙的皮革,冰冷的触感,以及其下微微颤抖的皮肤。
江迟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肌肉绷紧如铁。
苏念的指尖顺着腕口缓缓向上,感受着那下面异常的紧绷感。这手套并非装饰,它异常的厚度和坚韧的材质,更像是一种……拘束器。
她的目光扫过他苍白至极的脸,然后回到那只手上。另一只手也探出,捏住了手套中指的指尖部分。
“忍着。”她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安抚的意味,纯粹是告知。
接着,她开始用力,极其缓慢地、却不容抗拒地,将那只紧紧包裹的手套,一点点向下褪。
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手套内部似乎并非光滑的,而是带着某种细微的、仿佛与皮肤粘连的阻力。每褪下一分,江迟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痉挛一下,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密集的冷汗,仿佛正在被活生生剥下一层皮。
空气中,隐约弥漫开一股极其微弱的、奇异的味道。不是血腥,也不是伤口腐烂的气息,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化学药剂的、近乎金属的冰冷腥气。
苏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稳定得令人心悸。
终于,手套褪过了腕骨,露出了小臂的一截。
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血腥和伤痛的苏念,瞳孔也是骤然一缩!
江迟的小臂皮肤,是一种极不正常的、近乎透明的苍白,皮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却异常地虬结凸起,如同某种诡异的纹路。但这并非最令人惊骇的。
在那苍白皮肤之上,腕骨凸起下方约两寸处,赫然是一个烙印!
却并非她之前凭借触感和父亲笔记推测出的、那个组织的核心图腾!
这个烙印更大,更复杂,也更……狰狞。
它像是由无数极细的、深蓝色的微小电子线路或符文扭曲交织而成,构成一个不断向内旋转的、令人眩晕的复杂结构,中心似乎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光点,此刻正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规律闪烁着,如同沉睡怪物的心脏。
这根本不像一个简单的身份标记或惩罚烙印。它透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科技般的诡异感。
而烙印周围的皮肤,布满了细微的、新旧交叠的针孔痕迹,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向上,没入还未褪下的手套深处。
苏念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缓慢闪烁的暗红色光点上。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监控!或者说……定位?
那灯塔里的摄像头和红外扫描……难道不仅仅是外部布置?它们之所以能如此精准,是因为有这个内在的“灯塔”在持续发送信号?!
她猛地抬头看向江迟。
他依旧紧闭着眼,脸色死白,牙关紧咬,下唇已被咬出血痕,整个人仿佛正置身于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之中,对烙印的异状似乎毫无察觉。
苏念的心脏沉了下去。她不再缓慢试探,手上骤然加力!
“呃啊——!”江迟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左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手套被猛地褪到手肘处!
更多的手臂皮肤暴露出来。同样的苍白,同样的布满针孔。而那个深蓝色的、闪烁着红光的诡异烙印,其复杂的“线路”竟然向上延伸,如同活物的触须,分支没入肘窝的阴影里!
但就在这一刻,或许是极致的痛苦刺激,或许是某种禁锢被强行破除,江迟猛地睁开了眼睛!
灰绿色的瞳孔因剧痛而放大,里面一片混沌的空茫。他死死盯着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烙印盘踞的左臂,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它的模样,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惧和厌恶瞬间淹没了他!
“不……不要……拿走……把它拿走!”他语无伦次地嘶哑尖叫,完好的右手疯了一般抓向那可怕的烙印,仿佛想将它从自己身体上抠挖出去!
苏念一把死死攥住他自残的右手腕!
也就在这剧烈的挣扎和触碰中,苏念的指尖无意间重重按压过那烙印的中心——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电流杂音,突兀地从那烙印深处传出!
那个暗红色的光点疯狂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几乎在同一瞬间,江迟所有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瞳孔中的混沌和疯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片空白后的虚无。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臂,又茫然地看向苏念,仿佛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而远在雾屿镇另一端,某间隐蔽房间内。
一台闪烁着复杂波形的监视器屏幕上,代表某个特定信号的光点,在发出一阵剧烈的、异常的波动后,猛地变成了一条毫无生气的直线,随即,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操作台前的人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信号呢?!7号样本的定位信号怎么消失了?!”一个压抑着惊怒的男声低吼道。
“不……不知道!突然就失联了!最后信号源强度激增,然后……然后就没了!像是……像是被强行屏蔽或破坏了!”另一个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慌乱。
“废物!立刻给我找!就算把雾屿镇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洞穴内。
一片死寂。
只有江迟粗重未平的喘息声。
苏念看着那彻底熄灭、不再闪烁的烙印,又看向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一部分灵魂的江迟。
她缓缓松开攥着他手腕的手。
冰冷的真相,如同洞穴深处渗出的海水,一点点漫上脊背。
她捡回来的,不仅仅是一把钥匙。
更是一个巨大的、活体的、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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