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过了淮安,一路南下,气氛愈发凝重。沿途所见,与北方迥异。虽未直接进入倭寇肆虐的核心区域,但战争带来的恐慌已如瘟疫般沿着运河蔓延。时可见拖家带口、神色仓皇北逃的难民;运河上往来的商船明显稀少,偶尔遇到的,也是船速飞快,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沿岸一些原本繁华的市镇,如今也变得萧条冷落,码头守卫森严,盘查严密。
戚继光下令全军进入临战状态,燧发枪不离身,日夜皆有岗哨警戒。那五百锐卒沉默地执行着命令,眼神中却燃烧着渴望证明自己的火焰。他们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不仅仅是平倭的使命,更是身后那套全新军事理念的荣辱。
林琛的舱室内,气氛同样紧张。那三名格物院的年轻士子——李振、陈默、赵宇,正围着一张临时拼凑的简易桌案,上面铺满了沿途绘制、标注的草图和不断更新的情报汇总。
“部堂,根据难民口述、零星塘报以及我们观测到的河道运输频率变化,可以初步判断,倭寇主力目前仍聚集在杭州湾附近,但其游骑哨探的活动范围,可能已经向北延伸至嘉兴府一带。”李振指着草图上的几个标记点,语气带着初涉军务的兴奋与谨慎。
陈默补充道:“我们对比了旧有官图和我们实测的数据,发现杭州湾部分区域的水深、暗礁标注存在较大误差。若水师依此图行动,恐有搁浅之虞。”他手中拿着的,正是格物院根据初步观测修正过的海图局部。
赵宇则负责分析天象与水文:“近日东南风渐盛,利于海船北上。但根据过往记录和我们的推算,未来五至七日内,可能会有一次较大的潮汐和风向转变,若倭寇久攻杭州不下,可能会借此机会劫掠后扬长而去,或转而攻击其他防御薄弱的海岸。”
这些分析,虽然还很初步,却已展现出了与传统军报截然不同的视角。它们不再依赖于模糊的“贼势浩大”之类的描述,而是试图用数据、图表和逻辑推理,去量化风险,预测动向。
林琛仔细听着,不时发问。他需要的,正是这种基于事实的、冷静的分析,而非臆测和恐慌。
“将这些分析整理出来,形成一份简报送交戚将军参考。同时,标注出官图误差最大的区域,提醒水师特别注意。”林琛吩咐道,“另外,尝试推演一下,若倭寇北窜,最可能攻击嘉兴府哪几个点?我们需要提前有所准备。”
“是!”三名士子领命,立刻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就在这时,船身微微一震,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和呵斥声。
王启年快步走入舱内,脸色不太好看:“部堂,前面是宝应县境。当地卫所派了条小船拦截,说是奉上官指令,所有北上南下的船只,需接受严格盘查,以防倭寇细作混入。”
“盘查?”林琛眉头一皱,“我们打出钦差旗号了吗?”
“打了。但对方说,非常时期,即便是钦差队伍,也需按规矩办事,至少要查验关防印信,清点人数。”王启年低声道,“带队的是个卫所千户,态度……有些倨傲。属下观其言行,不像是例行公事,倒像是刻意刁难。”
林琛眼中寒光一闪。淮安是文官系统的小动作,这宝应,则轮到军方系统来试探了吗?他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来到船头,只见一条不大的哨船横在运河中央,船上站着一名身着陈旧鸳鸯战袄的千户,正仰着头,带着几分审视打量着林琛的座船和他身后的队伍。那千户看到林琛出来,也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末将宝应卫千户周奎,奉守备大人之命,在此设卡盘查!请大人出示关防印信,并容末将上船清点人数兵器!”
他的目光扫过船头持枪肃立的火器营士兵,尤其在他们手中造型奇特的燧发枪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撇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显然,这支所谓的“钦差精锐”,在他们这些“老行伍”眼里,恐怕和那些拿着烧火棍的壮丁没什么区别。
戚继光按剑立于林琛身侧,面沉如水,若非林琛尚未发话,他早已厉声呵斥。
林琛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周奎,淡淡道:“本官林琛,奉旨南下平倭,军情紧急,耽搁了行程,你一个小小的千户,担待得起吗?”
周奎被林琛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依旧硬着头皮道:“大人息怒!末将也是奉命行事!如今倭寇猖獗,细作无孔不入,守备大人严令,过往船只,一律严查,不敢有误!还请大人行个方便!”他话虽说得客气,但拦在河中央的船却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林琛心中冷笑,知道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想借此机会拖延他们,或者折辱一下他们这支“新军”的锐气。他不再废话,直接对王启年道:“拿我的令牌和陛下密旨给他看!”
王启年应声上前,将代表钦差身份的令牌和一份加盖了皇帝宝印的密旨副本(为防不测,林琛携带了副本)展开,亮在周奎面前。
那周奎显然没料到林琛直接亮出了密旨,脸色顿时一变,气势矮了半截,连忙躬身:“末将……末将不知是钦差大人驾到,冒犯之处……”
“看清楚了?”林琛打断他,语气骤然转厉,“看清楚了就立刻让开水道!再敢延误片刻,以通敌论处!戚将军!”
“末将在!”戚继光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传令!前方若有船只胆敢阻拦,视为倭寇同党,可直接开火击沉!”
“得令!”戚继光猛地抽出佩剑,寒光一闪,对着船队厉声喝道,“全军战斗准备!火枪手就位!目标,前方哨船,听我号令!”
“哗啦——咔哒!”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火石撞击声瞬间响起。船头、船舷,数十名火器营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举起了燧发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那条小小的哨船。动作之整齐,速度之快,杀气之凛冽,让那周奎和哨船上的兵丁瞬间面无血色,双腿发软!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迅捷利落的临敌反应?传统的卫所兵,听到命令后乱糟糟地寻找火绳、装填火药都要半天,哪像这般,令行禁止,瞬间便完成了瞄准击发的准备!
那冰冷的枪口和士兵们毫无波动的眼神,让周奎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瞬就会被射成筛子!
“让……让开!快让开水道!”周奎几乎是尖叫着对自家哨船上的兵丁吼道,声音都变了调。
哨船上的兵丁连滚爬爬地撑篙摇桨,手忙脚乱地将船划到一边,让出了主航道。
林琛冷冷地瞥了面如土色的周奎一眼,不再理会,对戚继光道:“继续前进!”
船队再次启动,毫不减速地从那瑟瑟发抖的哨船旁驶过。火器营士兵们收枪,恢复警戒姿态,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从未发生。
然而,这一次小小的冲突,却像一块投入水面的石子,在船队内部和外部,都激起了涟漪。
船队内部,士兵们经过此事,士气更加高昂。他们用行动证明了新式操典和武器的威力,那种面对旧军队时的心理优势,开始建立。
而在外部,关于这支“林氏新军”如何强势、如何装备奇特精良、如何令地方卫所不敢直视的消息,也随着宝应千户周奎惊魂未定的描述,开始更快地向南传播。
一些原本心存轻视或别有用心的势力,开始重新评估这支北上“援军”的分量。
林琛站在船头,看着前方愈发开阔的水面,心中并无多少得意。他知道,宝应的阻拦只是一道开胃菜,越靠近杭州,真正的考验才即将开始。他必须让这支承载着希望与变革种子的小部队,在即将到来的血战中,真正地绽放出无可争议的光芒。
南下的车轮,碾过试探与轻蔑,坚定不移。锋芒已初试,只待饮血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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