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的胜利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观礼台上激起层层涟漪。各派掌门长老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原本对这位神秘客卿持观望态度的人们，开始重新评估她的分量。
以水御水，后发制人...这般精妙的控灵之术，已臻化境。蓬莱岛的玉清长老抚须沉吟，目光复杂地看向高台上那道素白身影。他门下弟子败得心服口服，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方才那一手对水系灵力的理解和运用，远超寻常教导。
摩严面色沉静，放在膝上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悦此前在年轻一代中虽算优秀，但绝无这般举重若轻的功力。短短数月指导，竟能让一个弟子脱胎换骨...这个骨头，究竟还藏着多少本事？
笙箫默地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凑近主座低语：师兄，看来你这绝情殿，倒是请了位不得了的先生。
白子画端坐如山，清冷的目光掠过场中正向骨头行礼的林悦，最终落在那个始终平静的身影上。旁人只看到她教导弟子有成，唯有他读懂了那份平静下的骄傲——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凭借自身努力绽放光芒的年轻人。
她一向如此。他声音极轻，轻得仿佛只是风雪中的一丝叹息，善于发现璞玉，并赋予其光彩。
场下，林悦强压着激动的心情走下擂台，立刻被同门团团围住。
师姐太厉害了！
刚才那招怎么想到的？简直神了！
林悦一一回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高台。隔着茫茫人海，她看见骨头客卿对她几不可察地颔首。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她鼻尖一酸。
三个月前，她还是个在修炼瓶颈中挣扎的普通内门弟子。是骨头客卿在例行巡查时驻足，只一眼就看穿她灵力运转的滞涩之处，寥寥数语点拨，竟让她困守年余的关隘迎刃而解。此后更是因材施教，不授固定套路，而是引导她理解的本质——至柔至刚，无形无相，可润物无声，亦可惊涛骇浪。
你的优势不在灵力雄厚，而在心思缜密，善于观察。彼时骨头客卿站在桃花树下，任落英拂过肩头，与其追求威力巨大的法术，不如将每一分灵力用在最恰当的地方。
正是这看似简单的指导，让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
接下来的比试中，另外两位受骨头指导的弟子赵清和莫师弟相继登场。许是受了林悦的鼓舞，二人皆发挥出色。赵清将水系防御法术运用得滴水不漏，最终耗得对手灵力枯竭认输；莫师弟则别出心裁，以水化雾，制造幻境，智取强敌。
三战三捷！且每场胜利都带着鲜明的个人特色，绝非照本宣科。若说一开始林悦的胜利还有侥幸之嫌，此刻再无人怀疑这位骨头客卿的教导能力。观战席上的议论风向彻底转变，惊叹与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齐昊站在备战区，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来。他刚以绝对优势赢下一场，本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此刻风头却全被那几个人抢走！尤其是听到周围人议论骨头客卿调教有方名师出高徒时，他只觉得无比刺耳。
不过是些取巧的手段罢了！他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弟子听见，真正的强者，靠的是绝对的实力！花架子在关键时刻顶什么用？
几个与他交好的弟子连忙附和，但更多的人却沉默不语，甚至暗暗皱眉。仙道比拼，实力固然重要，但智慧与技巧同样不可或缺，齐昊这话，未免有失偏颇。
高台上，骨头仿佛隔绝了所有外界纷扰，只专注地看着场中比试。只有在她指导的弟子登场时，她的眼神才会有些微变化——不是担忧，而是一种冷静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作品的完成度。
白子画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看着他练剑，眼神专注，带着纯粹的欣赏与鼓励。时光荏苒，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小徒弟早已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甚至照亮他人的存在。
下一场，长留齐昊，对蜀山凌虚！
判官的声音让现场气氛再度高涨。齐昊是本次大会夺魁的热门人选，而蜀山凌虚亦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这将是一场龙争虎斗。
齐昊飞身掠上擂台，姿态潇洒，引来一片喝彩。他有意卖弄，长剑出鞘时挽了个炫目的剑花，灵力激荡，气势逼人。相比之下，蜀山派的凌虚就显得沉稳许多，抱剑行礼，不动如山。
请齐师兄指教。
凌师弟小心了！齐昊长笑一声，剑随身走，化作一道惊鸿直刺而去！剑势凌厉，竟一上来就使出七八分功力，显然是想速战速决，重新夺回众人的注意力。
凌虚面色凝重，却不慌乱，施展出蜀山精妙剑法，见招拆招。两人剑来剑往，灵力碰撞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战况激烈异常。
齐昊确实天赋异禀，灵力充沛，剑法得摩严真传，狠辣凌厉。数十招后，他抓住凌虚一个细微的破绽，剑尖陡然加速，直取其咽喉！
小心！台下有人惊呼。
凌虚虽惊不乱，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过，但袖口仍被剑气划破，略显狼狈。
哼，不过如此！齐昊得势不饶人，攻势更猛，完全将凌虚压制在下风。眼看胜利在望，他眼中得意之色愈浓，出剑越发张扬，仿佛胜券在握。
高台上，骨头却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一直关注着她的白子画捕捉到。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场中占据绝对优势的齐昊，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缘由。
果然，就在齐昊以为胜局已定，一招长虹贯日欲将凌虚逼下擂台时，异变突生！
一直处于守势的凌虚眼中精光暴涨，身形如鬼魅般一晃，竟险之又险地贴着剑锋掠过！与此同时，他一直隐而不发的左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剑气无声无息地点向齐昊肋下空门！
这一下变起仓促，齐昊招式用老，回防不及，只来得及勉强扭身！
剑气入体，齐昊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难以置信。
全场哗然！
凌虚收势而立，气息微喘，却目光沉静：齐师兄，承让了。你的剑很快，但心太急了。
胜负已分！蜀山凌虚，胜！
这个结果出乎绝大多数人意料！一时间，场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惊呆了。
齐昊僵立在台上，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惊愕、同情、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他可是世尊嫡传，本届大会的夺魁热门，竟在初试就败了！还是败在一直被自己压着打的人手下！强烈的耻辱感瞬间淹没了他。
你...你使诈！他猛地抬头，怒视凌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凌虚皱眉：齐师兄何出此言？胜负乃兵家常事。
若非你故意示弱，诱我轻敌，我岂会...！齐昊气急败坏，竟有些口不择言。
这话一出，连原本同情他的人都皱起了眉头。比武较量，策略本就是实力的一部分，齐昊此言，实在有失风度。
够了！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场中所有嘈杂。摩严站起身，面色铁青地看着齐昊：败便是败，休要胡言乱语，堕我长留威名！下去！
齐昊浑身一颤，面对师尊的怒火，终究不敢再辩，死死咬着牙，狠狠瞪了凌虚一眼，狼狈地跳下擂台，头也不回地冲出演武场。
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但众人心中各有思量。一些原本对齐昊寄予厚望的长老暗暗摇头，心性如此浮躁，难成大器。反倒是蜀山凌虚，宠辱不惊，沉稳有度，令人刮目相看。
高台上，骨头收回目光，端起已然微凉的茶，轻呷一口。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对齐昊的失败发表任何看法，仿佛那场闹剧与她无关。
白子画的声音在她耳边淡淡响起，用的是传音入密：你早看出凌虚隐藏了实力？
骨头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同样传音回道：他的呼吸节奏、步伐转换，在防守时始终留有余地。急功近利者，往往看不见这些。
不是高深的相术，只是最基础的观察。但越是基础的东西，越容易被自负者忽略。
白子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的敏锐，从未改变。
第一日的比试在夕阳西下时告一段落。骨头指导的三名弟子全部晋级，而备受瞩目的齐昊却意外折戟，成为当日最大的谈资。
当骨头起身欲离开时，林悦、赵清和莫师弟三人快步来到高台下，恭敬行礼。
多谢客卿指点！三人异口同声，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敬仰。今日之胜，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源自何处。
骨头看着这三张朝气蓬勃、因胜利而焕发光彩的脸庞，清冷的眼神柔和了一瞬。
胜不骄，败不馁。她声音依旧平淡，明日之战，好自为之。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素白的衣袂在晚风中轻扬。
三人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那身影在漫天霞光中，高大得令人心折。
白子画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看着她如何以自身为榜样，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下一代。他想起笙箫默之前的话，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弧度。
他的骨头，本就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光芒。无论她是否记得，无论她以何种身份存在，这份光芒，终将照亮她所经之处。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一百零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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