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金陵气弈
第二部：古今之辩
第7章：《器鸣之夜》
（起）
戌时初（晚上七点），金陵城华灯初上，冬夜的寒意浸透着古都的砖石。紫金山南麓那片待开发的谷地，却比白日更添了几分紧张与肃穆。数盏临时架起的探照灯将核心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与周围沉郁的山影形成鲜明对比。
陈青鸾裹紧了呢子大衣，站在监测帐篷外，呵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她的面前，几台精心调试过的磁场强度计、电场探测仪、以及用于记录无线电波背景噪声的频谱分析仪正在悄然运行，液晶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两名技术员守在仪器旁，神情专注，偶尔低声交流几个专业术语。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或许是为了彻底驳斥那个史学助教的荒谬预言，或许是为了给白天的钻探事故找到一个纯粹科学的、无可指摘的解释，又或许……仅仅是内心深处那丝被勾起的、名为“万一”的好奇与不安在作祟。
“陈工，所有仪器校准完毕，基线数据稳定。”一名技术员报告道。
陈青鸾点了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那条隐没在黑暗中的、通往山坡的小径。那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身影，今晚会出现吗？
（承）
时间在寂静与仪器的轻微嗡鸣中缓缓流逝。戌时正（晚上八点），一切如常。山风依旧，星光黯淡，监测数据在正常范围内轻微波动。
帐篷内的气氛稍微松弛了一些。一名年轻技术员甚至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来那位‘预言家’失算了……”
陈青鸾没有作声，只是紧盯着磁场强度计的屏幕，那代表磁场强度的曲线平稳得令人心焦。她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被一个故弄玄虚的学者影响了判断。
然而，就在戌时三刻（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刚过，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那台最精密的磁场强度计屏幕上的曲线，猛地向上窜起一个尖锐的峰值！紧接着，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电场探测仪的读数也开始疯狂跳动，指针剧烈摇摆！频谱分析仪屏幕上，原本平稳的背景噪声瞬间被无数杂乱的、强度远超寻常的尖峰信号所覆盖，发出刺耳的“嘀嘀”警报声！
“怎么回事？！”技术员失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检查仪器接口和电源，“不是设备故障！信号源来自外部！”
几乎在同一时间，帐篷内备用的一台老式模拟收音机，原本播放着微弱的戏曲声，突然被强烈的静电噪音淹没，发出“滋啦——啪！”的爆响，随即彻底沉默了！帐篷顶的照明灯也开始明灭不定，电压极其不稳！
“器鸣不止……”陈青鸾脑海中猛地闪过图纸上的那行小字，浑身一震！她猛地冲出帐篷，看向夜空和四周的山野。
没有雷电，没有极光，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天象异常。但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种无形的、令人汗毛倒竖的“张力”，一种源自大地本身的、无声的“咆哮”！
（转）
监测数据还在疯狂跳动，峰值不断突破预设的安全阈值。技术员们满脸的难以置信与惊慌，这完全超出了他们以往的任何经验。这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电磁干扰模式，其源头仿佛就来自脚下这片土地深处！
陈青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快速记录着各项数据的异常特征，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用已知的科学理论去解释——太阳风？地磁暴？地下矿脉异常放电？但所有的猜想都被迅速否定，时间、地点、强度，都与已知规律不符！
这现象，精准地应验了那个预言！就在这戌亥之交，就在这紫金山南麓！
她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黑暗的山坡。这一次，她看到了！
在远离探照灯光芒的、一处突出的岩石上，一个清瘦的身影静静地站立在那里，青布长衫在夜风中微微拂动。是方圆！他不知何时已然到来，正俯瞰着下方这片因“器鸣”而陷入短暂混乱的营地。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么站着，仿佛与这夜色、与这躁动的大地融为了一体。但他的存在本身，在此刻，就是一种无声的、却无比强大的宣告！
陈青鸾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种混合着震惊、茫然乃至一丝恐惧的情绪攫住了她。她一直坚信的、赖以构建整个世界观的科学大厦，在此刻，被这无法解释的“器鸣”和那个神秘的身影，撬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呼喊，想要质问，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合）
这场诡异的“器鸣”大约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如同它来时一样突兀，在接近亥时（晚上九点）的时候，所有的异常数据开始迅速回落，仪器相继恢复正常，刺耳的警报声停了下来，灯光也稳定了。只有那台老式收音机依旧沉默，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山谷重新陷入了寂静，仿佛刚才那场无形的风暴从未发生。但帐篷内技术员们苍白的脸色，以及仪器中记录下的那一段段触目惊心的异常数据，都清晰地昭示着方才的真实。
陈青鸾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山风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她没有再去看山坡上的那个身影，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紧握而有些发白的指节。
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壁垒，在这一夜，被彻底动摇了。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此刻看来平静无比，却暗藏玄机的土地，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探究。
而山坡上，方圆的身影已然悄然消失，如同融入了夜色。他只留下了证据，以及一个被颠覆了世界的工程师。
他知道，棋子已经落下，下一步，该轮到对方走了。
(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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