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湘西尸蛊
第4章：巫咸国的低语
（起）
“东洋人？！”
石岩的惊呼声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对于世代居住于此的白溪寨民而言，黑巫是世代纠缠的宿敌，尸傀是山林间古老的恐怖传说，但“东洋人”——那些来自遥远海外、衣着古怪、行为诡秘的异邦术士，则代表着一种完全未知、且因其与现代战争关联而更具压迫感的恐惧。
岜沙祭司干瘦的手猛地握紧了藤木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虽未亲眼见过，但作为沟通祖灵、知晓古老传承的祭司，他比普通寨民更清楚这些“东洋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九条家族，这个在方圆描述中，于山西斩龙、在湘西养蛊的幕后黑手，其核心力量终于亲自下场了！
“他们来了多少人？在做什么？”方圆的声音依旧冷静，但眼神已锐利如刀。他弯腰，将地上那点被混沌之气封印的幽绿邪火残余小心收起，这或许日后有用。
那报信的寨民脸上血色尽失，语无伦次地比划着：“看不清…雾太浓了，还是黑色的！但能看到好多人影，穿着那种…那种宽大的白色袍子，上面画着红色的怪鸟！他们插了好多旗子，五颜六色的，围着寨子东面…好像在…在画画？对，在地上画很大的画！”
白色狩衣，红色鸟居（或朱雀）纹？阴阳师特有的装束。插旗布阵，绘制大型结界或法阵…这是阴阳师作战的典型方式。
“是阴阳寮的‘结界术’与‘式神召还阵’。”方圆沉声道，他在津门、东北与九条家的人间接交手时，曾了解过一些东洋阴阳道的皮毛，“他们想以阵法之力，结合黑巫的尸蛊煞气，内外夹击，彻底瓦解傩神结界！”
情况急转直下！一支伪装渗透的尸傀队刚被解决，正面就迎来了更专业、更强大的敌人。黑巫与阴阳师联手，白溪寨面临的将是立体而致命的攻击。
“必须立刻阻止他们布阵！”岜沙祭司果断道，他看向方圆，“年轻人，寨子结界需要老夫坐镇中枢，无法轻离。正面牵制阴阳师，非你莫属！石岩，你带一队好手，听从方先生调遣，务必扰敌布阵！”
他又看向苏半夏：“丫头，你随方先生同去。你的祝由术对净化邪气、稳定心神有奇效，或可克制阴阳师的某些咒术。记住，以骚扰、拖延为主，不可恋战！”
“是！”方圆和苏半夏同时应道。
时间紧迫，不容多议。方圆、苏半夏，在石岩和五名最精锐猎手的带领下，迅速穿过寨子，朝着东面结界边缘疾行。
越靠近东面，空气中的压抑感就越发沉重。原本灰白色的山雾，此刻仿佛被泼入了浓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黑色，翻滚涌动间，带着刺骨的阴寒和细微的、如同万千虫豸爬行的窸窣声。视线严重受阻，超过十步之外便一片模糊。
而那灰黑色的雾气中，隐约传来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吟唱声，使用的是古老晦涩的日语，伴随着某种法器敲击的清脆响声。每一声吟唱，每一次敲击，都让周围的黑色雾气更加浓郁一分，结界光罩上承受的压力也明显增强，荡漾的涟漪从未停止。
“就在前面！”石岩压低声音，指着雾气深处若隐若现的几面奇异幡旗。
方圆示意众人停下，隐匿在一处岩石和灌木之后。他全力运转混沌双瞳，视线艰难地穿透层层黑雾，终于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约莫三十余名身穿白色狩衣、头戴乌帽（立缨冠）的阴阳师，正以某种玄奥的方位站立。他们围成内外两圈，外圈阴阳师手持各种法器（神乐铃、桧扇、笏板），口中吟唱不停，维持着一个巨大的、笼罩了寨子东面大半区域的黑色雾状结界——这既是掩护，也是攻击傩神结界的前沿阵地。
内圈，则是八名气息明显更加强大的中年阴阳师，他们手持巨大的符笔，蘸取着某种散发着腥臭气息的黑色“墨汁”（很可能是混合了尸蛊煞气与特殊灵媒的液体），正在地面上精心绘制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复杂五芒星阵！阵法线条扭曲，填充着无数诡异的符文，中央预留的空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那正是“式神召还阵”的核心！
而在阵法外围，三名身着紫色镶边狩衣、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呈三角方位盘膝而坐，显然是此次布阵的主导者。他们并未参与具体绘制，而是闭目凝神，周身散发着强大的灵力波动，与后方更远处（可能位于黑巫阵营中）的某个庞大阴邪气息隐隐呼应，似乎在引导和增幅着整个仪式！
阵容强大，分工明确，行动高效！
方圆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这个“幽冥蚀界大阵”配合“式神召还阵”一旦完成，不仅能极大削弱甚至破开傩神结界，更能召唤出强大的式神直接攻入寨内！到那时，内外交困，白溪寨危矣！
必须打断他们！尤其是那内圈绘制阵法的八人！
（承）
“石岩大哥，你带人，用浸过赤阳花汁的箭矢，瞄准外圈那些维持结界的阴阳师，干扰他们的吟唱和灵力输出！不必求杀伤，扰乱即可！”方圆快速下达指令，“半夏，你准备好‘清心净秽符’和‘破障灵光’，待我们发动攻击，立刻施展，驱散部分黑雾，净化煞气，为我们创造视野和攻击环境！”
“明白！”石岩和猎手们立刻取出特制的箭矢，搭弓上弦。苏半夏也迅速从随身药囊中取出几张绘制好的符箓和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石子。
“而我…”方圆目光锁定内圈那八名正在专心绘阵的阴阳师，以及他们身旁守护的几名式神（几只悬浮的、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鬼火童子和手持巨棒的赤舌），体内混沌之气与那缕微弱的青龙龙气开始加速融合。
“我会直接冲击内圈，破坏他们的阵法核心！”
话音未落，方圆动了！他并未从正面强冲，而是身形一矮，如同鬼魅般贴着地面，利用岩石和灌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阵法侧翼迂回靠近！他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了环境。
与此同时，石岩一声令下！
“嗖嗖嗖——！”
五六支带着赤阳花灼热气息的箭矢，划破黑雾，精准地射向外圈几名吟唱声最响亮的阴阳师！
突然的袭击让外圈出现了一丝骚乱！箭矢虽被阴阳师们仓促间布下的灵力护盾挡住，但赤阳花的气息对于阴属性灵力有着天然的干扰，让他们的吟唱出现了片刻的停滞，维持的黑色雾状结界也波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清心净秽，破障灵光，敕！”苏半夏看准时机，将手中符箓向前一抛，同时捏碎那几颗白光石子！
“嗡——！”
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芒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如同阳光穿透乌云，瞬间将前方数十步范围内的灰黑色雾气驱散了大半！连同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窸窣声和部分阴寒气息也被净化一空！
视野陡然清晰！
内圈那八名绘阵的阴阳师，以及他们身旁的式神，完全暴露了出来！
“敌袭！保护阵法！”一名紫衣老者猛地睁开双眼，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吼——！”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龙吟，自方圆喉咙中迸发！他不再隐藏，身形如同炮弹般从侧翼杀出！周身青金色的混沌之气勃发，隐隐形成一道龙形虚影缠绕其身！守脉之枪的征伐意志融入其中，让他这一刻的气势攀升到了顶点！
他的目标，直指地面上那已绘制了大半的五芒星阵核心！
“拦住他！”内圈的阴阳师又惊又怒，纷纷停下绘制，操控身边的鬼火童子和赤舌式神扑向方圆！
蓝色的鬼火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蜂拥而至！赤舌的巨棒带着恶风当头砸下！
“滚开！”
方圆不闪不避，双掌齐出！左手混沌之气化作漩涡，将漫天鬼火尽数吸入、碾碎！右手并指如枪，一点寒星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赤舌式神巨棒的力量薄弱点！
“嘭！”赤舌式神连人带棒被震得倒退数步，手臂酸麻！
趁此间隙，方圆已如旋风般冲入内圈，右脚灌注全力，狠狠踏向那五芒星阵中央最关键的一个符文节点！只要破坏这个节点，整个阵法就将前功尽弃！
（转）
然而，就在他脚掌即将踏中符文的瞬间——
“禁！”
一个冰冷、苍老、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方圆识海中炸响！
是那三名紫衣老者中的一人出手了！他并未起身，只是抬起枯瘦的手指，隔空对着方圆一点！
刹那间，方圆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胶，一股无形却庞大无比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限制了他的动作，更仿佛要将他直接封印在原地！这是高阶阴阳师的“言灵封印”与“结界禁锢”之术！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紫衣老者也同时出手！一人挥动桧扇，一道凌厉无比的风刃撕裂空气，斩向方圆脖颈！另一人则抛出数张符纸，符纸在空中化作无数闪烁着电光的雷蛇，从头顶罩下！
配合默契，杀招迭出！这三名老者的实力，远超寻常阴阳师，恐怕是九条家族中的长老级人物！
危急关头，方圆眼中厉色一闪！他强行运转混沌之气，冲击那无形的禁锢之力，同时将大部分力量汇聚于背部，硬抗风刃与雷蛇！
“噗！”“嗤啦！”
风刃斩在他后背的混沌气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虽未破防，却让他气血翻腾！而数道雷蛇劈落，电光肆虐，让他周身一阵麻痹，动作再次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那名被他震退的赤舌式神狂吼着再次扑上，巨大的拳头带着炽热的妖火，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眼看就要被前后夹击，陷入绝境！
方圆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强行驱散麻痹感，千钧一发之际偏头躲过赤舌的重拳，但那拳风依旧刮得他脸颊生疼。他借势向后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合围，但破坏阵法的意图也已落空。
那八名绘阵的阴阳师惊魂未定，立刻在式神的保护下，加快速度绘制最后的阵法纹路！五芒星阵的光芒开始逐渐亮起，空间波动越来越剧烈！
“方大哥！”苏半夏见状大急，不顾自身安危，向前冲了几步，双手结印，翠绿色的祝由灵力化作一道充满生机的屏障，试图替方圆抵挡一部分攻击。
石岩等人也拼命射箭，试图干扰那三名紫衣老者，但他们的箭矢在靠近老者周身数尺时，便被无形的灵力场弹开，根本无法造成有效威胁。
差距太大了！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整体配合，对方都占据绝对优势！
方圆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眼神变得更加凝重。硬拼不是办法，必须另寻他途。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即将完成的五芒星阵，以及阵眼中散发出的空间波动…突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既然无法从外部破坏…那如果，从内部呢？
他的混沌之气，拥有“包容”与“调和”万物的特性，甚至能一定程度上模拟其他性质的能量。而青龙龙气，蕴含空间穿梭的潜能（虽未完全掌握）…如果，他主动冲入那个尚未完全稳定的召唤通道，以其混沌之气强行干扰甚至扭曲召唤坐标…
这无异于刀尖跳舞，一旦失败，他可能被空间乱流撕碎，或者被放逐到未知的异空间！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阻止强大式神降临、甚至重创对方阵法的方法！
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行险一搏之际——
异变再生！
（合）
一股远比阴阳师阵法、比黑巫煞气更加古老、更加苍茫、更加厚重的意志，毫无征兆地，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从白溪寨地下深处，轰然降临！
这股意志无形无质，却带着碾压一切的威严！它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带着巫咸先民祭祀的吟唱，带着与山川大地融为一体的磅礴气运，带着对一切外邪入侵的凛然怒意！
“嗡——！！！”
整个白溪寨，不，是整片山谷，都在这股意志下轻微震颤起来！笼罩寨子的傩神结界，黄光大盛，上面的傩面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怒目圆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与此同时，方圆怀中的那缕“后土菁华”不受控制地剧烈震动起来，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光辉！苏半夏苗圃中的那些古老草药，也无风自动，散发出阵阵奇异的药香，与那古老意志隐隐共鸣！
是巫咸国的残留意志！是被阴阳师的入侵和尸蛊神尊的威胁彻底激怒了！
那股浩瀚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首先冲击在那灰黑色的“幽冥蚀界大阵”上！
“咔嚓…咔嚓…”
如同玻璃破碎般的声音接连响起！外圈那些维持结界的阴阳师，如遭重击，齐齐喷出鲜血，手中的法器瞬间黯淡无光甚至碎裂！整个黑色雾状结界，在这股古老意志的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溃！
紧接着，那股意志狠狠地撞向了内圈即将完成的“式神召还阵”！
“八嘎！这是什么力量？！”三名紫衣老者脸色剧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纷纷起身，全力催动灵力试图稳固阵法，抵挡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
但在这股仿佛代表着整片大地怒意的古老意志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轰——！！！”
五芒星阵中央的空间通道尚未完全稳定，便在这股狂暴的意志冲击下，猛地扭曲、膨胀，然后…轰然爆炸！
狂暴的空间乱流和反噬的灵力如同炸弹般向四周席卷！内圈那八名绘阵的阴阳师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撕成了碎片！他们召唤出的式神也哀嚎着消散！
三名紫衣老者也被这股爆炸的冲击波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嘴角溢血，脸上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方圆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便已抽身后撤，并以混沌之气护住自身和苏半夏等人，饶是如此，也被那狂暴的气浪推得踉跄了几步，心中充满了震撼。
这就是…巫咸国残留的祖灵意志吗？竟然如此可怕！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东面寨墙外一片狼藉，阴阳师的阵法被彻底摧毁，死伤惨重，残余者惊恐地看着寨子方向，如同看着一个苏醒的远古巨兽。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然而，方圆却丝毫没有放松。他感受到，那股浩瀚的古老意志在爆发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后，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归于大地深处。但这一次，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意志退去的方向，以及…一声仿佛穿越万古、直接响彻在他灵魂深处的、充满疲惫与期盼的——
低语。
那低语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却蕴含着清晰的信息碎片：
“继承者…血脉…钥匙…禁地…归来…”
信息断断续续，却让方圆的心脏猛地一跳！
继承者？是在指身负山河社稷图、又获得了后土菁华认可的他？血脉？钥匙？禁地？归来？
这低语，是在指引他前往某个地方？巫咸国真正的核心禁地？
他猛地看向身旁的苏半夏，发现她也正一脸茫然与震惊地看着他，显然，她也听到了那声灵魂低语！
“方大哥…你…你也听到了？”苏半夏的声音带着颤抖。
方圆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寨子深处，那口被称为“龙涎井”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大地，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巫咸国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而这突如其来的低语，是将他们引向最终的希望，还是…更深不可测的陷阱？
（第八卷第4章 完）
喜欢民国天地守脉人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民国天地守脉人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