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昆仑道争
第6章：冰崖死斗
（起）
寂静。
一种比喧嚣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战场片刻。
青鹰坠落的雪尘尚未完全平息，那抹高傲的青色，已然被山谷的冰雪与灰暗吞没。墨绿色的血液在纯白冰岩上晕开，刺目而冰冷。
方圆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股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却找不到出口的悲怆与暴怒。识海中剩余的两道精神锁链依旧在肆虐，撕扯着他的意志，但此刻，肉体的痛苦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赤犬的消散，师父的羽化，如今又是青鹰的折翼……那些曾经鲜活的存在，那些支撑他走过漫长守脉之路的温暖羁绊，正一个接一个地，在他眼前被残酷地夺走。每一次失去，都像是在他灵魂上硬生生剜去一块，留下鲜血淋漓的空洞。
守脉之枪在他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枪身黯淡，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哀恸。枪魂深处，那股属于张角的征伐与变革之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活跃起来，带着蛊惑的低语，在他心间回荡：
“看见了吗？这就是‘守护’的下场！”
“牺牲！无尽的牺牲！你守护了什么？你连身边最亲近的都守护不住！”
“力量！你需要更绝对、更无情的力量！像前世的我一样，搅动天下风云，让众生敬畏，让敌人颤栗！唯有如此，才能终结这一切痛苦！”
“闭嘴……”方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乱。他死死攥着枪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用尽全部意志对抗着内心的魔障与外部的精神侵蚀。他不能迷失！如果连他都堕入疯狂，那师父、青鸾、赤犬、青鹰他们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却坚韧的青色流光，踉跄着冲破能量乱流的余波，落在了他身边不远处。是陈青鸾。她拄着断剑，气息奄奄，左臂无力垂落，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却依旧如寒星般坚定。她看着方圆那剧烈波动的气息和痛苦挣扎的眼神，心中一紧。
“方圆！守住本心！”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玄苦前辈和青鹰…他们不是为了让你变成另一个‘张角’才牺牲的！看着我！我们还在！”
我们还在。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方圆混乱的心神之上。他猛地抬头，看向陈青鸾那虽然重伤却依旧挺直的脊梁，看向她眼中那份与自己同出一源的、绝不屈服的守护意志。
是啊…还有人在坚持，还有人在战斗。青鸾还在，那些正在撤离、或仍在战场上挣扎的同道还在…他所守护的“人间”，并未完全熄灭。
一股清凉的气息，仿佛从山河社稷图深处涌出，混合着玄苦师父最后那慈悲平和的光雨余韵，缓缓流淌过他几近干涸的识海，暂时压下了张角心魔的躁动与外部的精神冲击。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冰冷与清明，但那冰冷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熔岩。
“我没事。”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再次投向峰顶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这笔血债，必须血偿！”
（承）
峰顶之上，九条英机缓缓睁开了眼睛，吞噬青鹰灵魂本源带来的些许“滋补”，让他方才因压制反噬和施展精神冲击而消耗的力量恢复了些许。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重新稳住心神的方圆和勉力支撑的陈青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所取代。
“顽强的蝼蚁…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低声自语，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不再试图用精神攻击彻底压垮对方，那需要消耗的力量不小，且对方似乎有特殊的抵御方法。他选择了更直接、更高效的方式——碾压！
他右手再次抬起，五指张开，对着八尺琼勾玉虚虚一握。
“八岐·兵煞聚！”
呜——！！！
战场上，之前战死的无数修士、武士、式神残留的兵戈煞气、血腥怨念，仿佛受到了无形之力的牵引，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红色气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玉虚峰顶汇聚而去，被八岐大蛇虚影贪婪地吞噬！
大蛇虚影原本因反噬和消耗而有些淡薄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凝实、凶戾！八个头颅仰天嘶吼，搅动风云，暗紫色的「八岐汲灵大阵」光芒再次稳定下来，并且抽取祖脉灵气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更快了一分！它竟能利用战场上的死亡与煞气来补充、强化自身！
紧接着，九条英机手指向下一划！
“灭。”
随着他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八岐大蛇其中三个头颅，猛地对准了下方冰崖上的方圆与陈青鸾，张开了足以吞噬山岳的巨口！
一道是蚀骨阴风，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与侵蚀万物的死气，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似乎被冻结出细密的黑色裂纹！
一道是焚身毒火，幽绿色的火焰跳跃着，不仅灼烧肉身，更能引燃法力，污染神魂！
最后一道，则是裂魂雷霆，漆黑的电蛇扭曲窜动，发出撕裂耳膜的爆鸣，专破护体罡气与法宝防御！
三道攻击，属性迥异，却相辅相成，覆盖了方圆与陈青鸾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带着纯粹的、毁灭性的力量，轰然降临！这是要将他们二人，连同脚下这片冰崖，彻底从世界上抹去！
面对这避无可避的绝杀，方圆眼中厉色一闪。他将陈青鸾猛地拉到自己身后。
“躲在我身后！”
守脉之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青、金、暗三色光华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交织！他不再保留，将体内恢复不多的混沌之气、巫咸暗金本源、以及山河社稷图引动的微薄地脉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枪身！
“守脉·御八荒！”
他双手握枪，猛地向前一刺！并非攻击，而是防御！枪尖之处，空间仿佛塌陷，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包容万象的混沌漩涡！漩涡之中，隐约有山河虚影沉浮，有社稷之气流转，试图将那三道恐怖的攻击引入、分解、中和！
这是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强的防御姿态！
轰！轰！轰——！！！
蚀骨阴风撞入漩涡，被混沌之气搅散、包容！
焚身毒火冲入漩涡，被巫咸本源镇压、净化！
裂魂雷霆劈入漩涡，被山河社稷图之力引导、分散！
方圆身体剧烈震颤，如同被三座大山连续撞击，护身气罩瞬间破碎，嘴角、鼻孔、耳朵都渗出鲜血，但他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钉在冰崖上，一步未退！那混沌漩涡虽然摇摇欲坠，光芒急剧闪烁，却硬生生将那三道足以毁灭金丹巅峰修士的恐怖攻击，挡住了大半！
然而，八岐大蛇的力量何其恐怖，即便是被削弱后的余波，也绝非等闲！
冰冷的死气穿透防御，侵蚀着他的经脉；幽绿的毒火灼烧着他的护体法力；漆黑的雷霆震得他神魂摇曳！
而他身后的陈青鸾，虽然被方圆挡住了大部分冲击，但那逸散的能量余波，依旧让她伤上加伤，再次喷出鲜血，意识都开始模糊。
（转）
“啧…真是令人惊叹的韧性。”九条英机看着下方那竟然挡住了三重攻击的方圆，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那是看到值得研究的猎物时的兴趣，“看来，普通的攻击，确实难以迅速解决你。那么…”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双手在胸前开始结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手印。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晦涩、更加危险的波动，开始从他身上和八尺琼勾玉上散发出来。
“便让你见识一下，八岐真神…真正的力量吧。”
“八岐秘法·神堕…”
随着他咒文的吟唱，他身后的八岐大蛇虚影，八个头颅猛地停止了嘶吼，十六只猩红的蛇瞳，同时锁定了下方的方圆！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之前所有攻击的毁灭预兆，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了方圆的心头！
方圆瞳孔骤缩，心脏疯狂跳动！他感受到了！这一击，他绝对接不下！不仅仅是肉身毁灭，甚至连魂魄都可能被彻底打散！
怎么办？！
强行施展未完成的禁式“一枪破万法”？但身体状态极差，成功几率渺茫，且后果难料！
动用山河社稷图全部力量强行防御？但图卷与祖脉共鸣被大阵隔绝，能调动力量有限！
逃？往哪里逃？气机已被彻底锁定！
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却找不到任何生路！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脖颈。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
“喵嗷——！！”
一声尖锐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猫叫，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骤然从战场的某个阴影角落响起！
下一刻，一道优雅而迅捷如鬼魅的黑色身影，如同融入阴影本身，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瞬间跨越了数百丈的距离，出现在了九条英机身后，那「八岐汲灵大阵」的某个能量流转节点附近！
是玄猫！
这只神秘的水属性守护兽，一直利用其天赋能力潜伏在战场最阴暗的角落，如同最耐心的刺客，等待着这最关键的时刻！
它没有去攻击九条英机本人——那无异于自杀。它的目标，是阵法！
只见玄猫那碧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狡黠与决绝的光芒，它抬起一只前爪，爪尖之上，凝聚着一点极致凝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影能量，对着那处能量节点，狠狠一划！
嗤——！
如同锦缎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处关键的阵法节点，被这凝聚了玄猫本源之力的暗影一爪，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细微的、却至关重要的裂痕！
嗡！！！
整个「八岐汲灵大阵」剧烈一震，光芒瞬间混乱，那即将发出的“神堕”一击，能量流转被强行打断，凝聚的恐怖威势骤然一滞！
“什么？！”九条英机结印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色！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东西能如此诡异地潜入到大阵如此核心的区域进行破坏！
“找死！”他反应极快，甚至来不及回头，反手就是一掌拍向玄猫所在的位置！掌风之中，蕴含着磅礴的阴阳法力与八岐煞气，足以将一座小山丘拍成齑粉！
然而，玄猫在一爪得手之后，根本没有丝毫停留，身形如同融化的蜡像般，瞬间融入阴影，试图遁走。
但九条英机含怒一掌，覆盖范围极大，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噗！
尽管玄猫遁术神妙，依旧被掌风的边缘狠狠扫中！
“呜……”一声痛苦的闷哼从阴影中传出，玄猫的身影在数十丈外被迫现形，踉跄跌出，嘴角溢出蓝色的血液，气息瞬间萎靡了下去，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它碧绿的猫眼中，却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
阵法被干扰，“神堕”一击被打断，它为方圆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合）
“玄猫！”方圆看着那受伤跌落的身影，心中又是一紧，但更多的是绝处逢生的悸动与滔天的杀意！
机会！这是玄猫用重伤换来的、唯一的机会！
趁着九条英机注意力被玄猫吸引、阵法出现短暂紊乱的这一刻！
“青鸾！坚持住！”方圆低吼一声，不再犹豫，将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那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悲怆，全部灌注进守脉之枪！
枪身之上，那丝代表张角征伐之念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与青、金二色激烈冲突，却又在方圆强大的守护意志下，被强行统合！
他不再追求完美的防御，也不再试图施展未完成的禁式。
他只需要一击！
一击，打断九条英机的节奏！一击，为所有人争取到撤离或者…反击的可能！
“九条——英机——！”
方圆发出一声震动四野的咆哮，身体与守脉之枪仿佛化作了一道逆冲而上的流星，不再是防守，而是…进攻！
目标，直指峰顶祭坛上，那个刚刚转身、脸上犹带着惊怒的九条英机！
这一枪，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与悲伤！
是为师父而刺！
是为青鹰而刺！
是为这满目疮痍的昆仑，以及那些逝去的、和正在挣扎的生灵而刺！
枪芒所过之处，空间扭曲，能量退避，仿佛要将这昏暗的天穹，都捅出一个窟窿！
九条英机看着这舍生忘死、一往无前的一枪，看着对方眼中那燃烧一切的决绝，他脸上的惊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认真。
他缓缓抬起了手，八尺琼勾玉悬浮在他掌心之上，幽光重新稳定下来。
“很好…你，终于值得我…亲手碾碎了。”
（第九卷第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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