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家老宅住了十来日,将公婆和兄嫂都安顿得妥帖,与乡邻们也叙过了旧,顾长风便提议,该去柳映雪的娘家看看了。
柳家所在的柳家庄,与顾家所在的顾家屯隔着三十多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也算是一段需要专门腾出时间的行程。
提到回娘家,柳映雪平静的心湖不禁泛起了复杂的涟漪。
重生以来,她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对抗前世的命运、挣脱李家的牢笼、经营与顾长风的婚姻、抚养三个幼子,几乎无暇他顾。对于娘家的记忆,大多还停留在前世——父母是老实巴交、有些懦弱的庄稼人,在那样的年代里,对于女儿在婆家的遭遇,他们既心疼又无力,最终也只能劝她忍耐。
前世的她,在无尽的等待和绝望中,与娘家的联系也渐渐稀疏,成了父母心中一份沉甸甸却无法言说的牵挂和遗憾。
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她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有了值得托付的丈夫,有了三个可爱的孩子。
这次回去,是带着一种“衣锦还乡”、让父母安心,甚至是弥补前世遗憾的心情。
出发那天,天气依旧晴好。顾长风借了兄长家的驴车,铺上了干净的草席和被褥。柳映雪仔细地给三个孩子换上干净漂亮的小衣服,自己也特意穿了一件水蓝色的新衬衫,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
顾王氏帮着准备了不少礼物——自家蒸的白面馍馍、攒下的鸡蛋、一块腊肉,还有从北疆带回来、一直没舍得吃完的几块冰糖和果脯。
周陈氏默默地将孩子们路上要用的水壶、尿布、小薄被整理好,放在一个包袱里。当柳映雪和顾长风抱着孩子坐上驴车,准备出发时,周陈氏站在车旁,看着柳映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手,将柳映雪衬衫领子一个不明显的褶皱轻轻抚平,然后低声道:“路上当心。”
这细微的动作和简短的嘱咐,让柳映雪心头一暖。她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大姨,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表达关心。“哎,知道了,大姨。家里就辛苦您和娘了。”
顾长风坐在车辕上,轻轻挥动鞭子,毛驴迈开步子,拉着吱呀作响的驴车,驶出了顾家屯,踏上了通往柳家庄的土路。
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玉米秆已经长得比人还高,绿油油的一片,充满了生机。夏风带着庄稼特有的青涩气息吹拂在脸上,倒也驱散了不少暑气。三个孩子第一次坐驴车,都觉得新奇不已。大宝站在柳映雪怀里,小手紧紧抓着车帮,瞪大了眼睛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嘴里“哦哦”地叫着。二宝和三宝则并排躺在铺了褥子的车板上,挥舞着小手小脚,自得其乐。
顾长风一边赶车,一边和柳映雪说着话:“说起来,我还是当年上门提亲时见过岳父岳母一面,这一晃,也好几年了。”
柳映雪靠在车厢上,看着丈夫宽阔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是啊,当年那个穿着旧军装、眼神明亮而坚定的年轻军官上门提亲,几乎是她绝望生活中唯一抓住的救命稻草。如今,这根稻草已经长成了可以让她安然依靠的参天大树。
“爹娘都是实在人,话不多。”柳映雪轻声道,“看到你现在这样,看到孩子们,他们一定高兴坏了。”
三十多里路,驴车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日头升到头顶,有些毒辣时,柳家庄那熟悉的村口和老槐树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越靠近村庄,柳映雪的心跳得越快,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油然而生。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顾长风将驴车赶到了村东头一座略显破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农家小院前。院子低矮的土坯墙上爬着些瓜藤,开着黄色的小花。木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
柳映雪抱着二宝下了车,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小、穿着打补丁粗布褂子的老妇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低着头,专注地筛选着簸箕里的豆子。那佝偻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又带着岁月增添的陌生痕迹。
仿佛心有灵犀,老妇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地回过头来。
当她的目光落在站在门口、抱着孩子的柳映雪身上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住了。她浑浊的眼睛眨了又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手里的簸箕“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金黄的豆子滚落了一地。
“雪……雪儿?”老妇人颤抖着嘴唇,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随即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身体晃了一下。她也顾不得,踉跄着向前几步,死死盯着柳映雪的脸,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是我的雪儿回来了?真的是你?”
“娘!”看着母亲那明显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和那不敢置信的、饱含思念与辛酸的眼泪,柳映雪积压了两辈子的委屈、愧疚和重逢的喜悦再也抑制不住,她抱着孩子,几步冲上前,声音哽咽地喊道:“娘,是我!我回来了!”
柳母伸出那双枯瘦的、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手,想要摸摸女儿的脸,又怕惊着她怀里的孩子,最终只是紧紧抓住了女儿的胳膊,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她的眼泪汹涌而出,顺着脸上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娘这不是在做梦吧……”
这时,里屋听到动静,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穿着汗褂、面色黝黑的老汉也快步走了出来,正是柳映雪的父亲。他看到院中的情景,也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激动而又有些无措的神情,搓着手,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喊出一句:“映雪……长风也来了?”
顾长风已经停好车,抱着大宝,领着拎着礼物走了下来,闻声连忙上前,恭敬地叫道:“爹,娘,我们来看您二老了。”
柳父柳母这才注意到不仅女儿回来了,女婿也来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怀里抱着的、手里牵着的,是三个白白胖胖、穿着整齐的娃娃!
“这……这就是那三个孩子?”柳母的注意力立刻被孩子们吸引了过去,她看着这三个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外孙,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哎呦,我的老天爷……这么大了……长得真好,真好啊……”
柳父也凑了过来,看着三个虎头虎脑的外孙,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近乎傻气的笑容。
柳映雪将怀里的二宝往前送了送,对孩子们说:“宝宝,这是姥姥,姥爷,叫姥姥,姥爷。”
大宝似乎不怕生,看着眼前流泪的姥姥,眨了眨大眼睛,含糊地叫了一声:“姥……姥……”
这一声,更是让柳母泣不成声,她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二宝接了过去,紧紧搂在怀里,仿佛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柳父也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大宝的小脑袋,眼中闪着泪光。
小小的农家院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团圆,充满了激动、喜悦和哽咽的声音。左邻右舍被惊动,纷纷探头来看,见到是柳家出嫁的女儿带着军官女婿和三个双生子(他们以为是双胞胎)回来了,也都围拢过来,说着羡慕和祝福的话,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柳映雪看着父母那因为他们的到来而焕发出光彩的脸庞,看着他们抱着孩子时那小心翼翼又爱不释手的样子,看着顾长风被乡亲们围着、沉稳应对的场景,心中那块关于娘家的、前世遗留的隐痛,终于在这一刻,被这浓浓的、质朴的亲情彻底抚平了。
她知道,从今往后,她与娘家的联系,将不再是前世的疏离与无奈,而是像这夏日的阳光一样,温暖而明亮。
她回来了,以一种全新的、幸福的姿态,让操劳了一生的父母,终于可以真正地、放心地,为她这个女儿,展露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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