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家庄住了几日,尽了孝心,也让父母亲眼看到了女儿如今安稳幸福的生活,柳映雪和顾长风便启程返回顾家屯。
驴车再次行驶在乡间的土路上,来时满载着期盼与些许近乡情怯,归时则装满了娘家的牵挂和塞得满满的土特产——新磨的玉米面、自家种的南瓜、还有柳母亲手腌的咸菜。
回到顾家老宅,离顾长风假期结束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北疆部队的工作不容长久耽搁,他们必须开始筹划返程。
这次返乡,圆了顾长风和柳映雪的心愿,安抚了双方父母,也让三个孩子体验了真正的乡村生活,可谓圆满。
然而,随着归期渐近,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周陈氏何去何从?
当初她是为了照顾产后虚弱、又怀有三胞胎的柳映雪,才离乡背井,跟随去了那遥远的北疆小城。
如今,柳映雪身体早已康复,孩子们也一天天长大,不再需要那般事无巨碎的贴身照料。按理说,她似乎可以功成身退,留在山东老家,安度晚年了。
顾母私下里也跟儿子和媳妇提过,说大姐辛苦了大半辈子,该歇歇了,老家有他们照应着。
但这几日的相处,柳映雪和顾长风都敏锐地察觉到,周陈氏虽然对老家熟悉,但眉宇间似乎并没有那种“落叶归根”的强烈归属感。
她依旧沉默地帮着顾母做活,照料孩子,但那种融入感,反倒不如在北疆那个小院里,带着孩子们开辟菜地、喂养鸡雏时来得自然和投入。
这日晚饭后,孩子们玩累了,早早被哄睡。夏夜的虫鸣透过窗纱传来,显得格外清晰。顾父和顾长河在院子里抽烟闲聊,顾母和嫂子在灶间收拾。顾长风、柳映雪和周陈氏则坐在堂屋的方桌旁,就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顾长风给周陈氏面前的粗瓷碗里续了些热水,然后看向这位一直默默为这个家付出的长辈,神情郑重地开口:“大姨,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周陈氏抬起眼皮,昏黄的灯光在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等着下文。
柳映雪接过话头,语气温和而真诚:“大姨,我和长风,还有孩子们,再过些天就要回北疆了。这一年来,多亏了有您,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来。您对我们一家的大恩,我们这辈子都记在心里。”
周陈氏微微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放在膝盖上的、布满老茧的手指几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
顾长风看着这位不是亲姨、却胜似亲姨的老人,声音沉稳而有力:“大姨,我们这一走,您是怎么打算的?是想留在老家,还是……愿意继续跟我们去北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里屋炕上熟睡的孩子们,继续道:“孩子们是您一手带大的,跟您亲。映雪工作也忙,家里确实离不开一个可靠的老人坐镇。我们……也舍不得您。”
柳映雪连忙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是啊,大姨。您要是不在,家里空落落的,孩子们肯定也想您。我跟长风商量过了,您要是愿意,以后北疆那个家,就是您的家。我们给您养老。”
“养老”两个字,柳映雪说得格外清晰、郑重。
周陈氏一直低垂的眼睫猛地颤动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顾长风,又看向柳映雪,最后,目光越过他们,投向里屋炕上那三个小小的、起伏的身影。
她那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肌肉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深潭般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却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堂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过了许久,久到顾长风和柳映雪都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需要更多时间考虑时,周陈氏却极轻、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
“跟你们走。”
没有犹豫,没有解释,只有这三个字,干脆利落,如同她平日里做事的风格。
顾长风和柳映雪同时松了口气,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踏实感。
顾长风站起身,朝着周陈氏,这个在他家危难之际伸出援手、用沉默的坚韧撑起半边天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不是军礼,却比军礼更显庄重。
“大姨,”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从今往后,您就是我和映雪的长辈,是孩子们的亲奶奶。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您受半点委屈。我们给您养老送终!”
柳映雪也站了起来,眼中含着泪光,用力点头。
周陈氏看着眼前这对郑重其事的年轻人,看着顾长风那军人特有的、一诺千金的坚定眼神,她那双惯常冷漠的眼睛里,终于难以抑制地泛起了一层极淡的水光。但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了过去,只是伸出那双粗糙的手,虚空地抬了抬,示意他们坐下。
她还是没说什么感性的话,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份沉甸甸的承诺。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当顾长风和柳映雪将这个决定告诉顾父顾母和兄嫂时,顾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她拉着周陈氏的手,红着眼圈说:“大姐,长风他们有心,是你的福气,也是他们的福分。你去吧,帮他们看好家,带好孩子。老家这边,有我们呢,你放心。叔叔那里(顾陈氏亲生父亲的坟),我们会去的!”
顾父也闷声说了一句:“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
启程那日,天色未明。顾家老宅再次笼罩在离别的愁绪与忙碌中。周陈氏的行李很简单,几乎和来时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顾母和嫂子连夜赶做的一双新布鞋和几双厚实的鞋垫。
驴车缓缓驶出村庄。周陈氏坐在车上,怀里抱着依旧熟睡的三宝,她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那在晨曦中渐渐模糊的村庄轮廓,目光深沉难辨。那里有她颠沛流离的童年记忆,有救她养她的王氏老父亲的坟茔,也有与妹妹相依为命的岁月痕迹。但最终,她转回了头,目光落在怀里的孩子脸上,神情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比在老家时,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
柳映雪看着大姨的侧影,心中明白,对于大姨而言,或许“家”的定义,从来不是某一个固定的地方,而是有需要她、也让她愿意付出的人所在之处。北疆那个小小的院落,那片她亲手开垦的菜地,那些她喂养大的鸡只,以及这三个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孩子,才是她真正扎根、并愿意终老于此的“家”。
车轮滚滚,向着北方,向着那个他们共同经营、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的家。顾长风承诺的“养老”,不仅仅是一份责任,更是一种跨越了血缘的亲情纽带,将这位沉默而伟大的老人,与他们这个小家的命运,紧紧地、永久地联系在了一起。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一家人相互扶持,心有所依,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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