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深沉,大理寺书房的烛火已燃至过半,灯花簌簌作响,映得沈砚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他身着素色常服,袖口沾了些许墨渍,手中狼毫笔悬在宣纸上,笔尖凝着一滴浓墨,迟迟未落下。
案上摊着两份核心证据:宝香斋的账本、王三的口供,以及徐阶提供的北疆军需案资金往来账目。沈砚要做的,不是简单罗列证据,而是将这两桩看似孤立的案子,织成一张足以震动朝野的巨网。
一张由腐败、阴谋、杀意交织而成,直指国本与皇嗣安危的网。
他深吸一口气,落笔如飞。密折的开篇,并未直接指控曹吉祥,而是从二皇子中毒案的诡异之处写起:“臣查二皇子所中奇毒,由南洋紫降香与寒莲露混合而成。
紫降香罕见价昂,京城唯有宝香斋有售,其东家为曹吉祥干子吴天禄,采办权尽操于曹党之手,毒物经其心腹太监李德全送入宫中,证据确凿。”
写到此处,沈砚笔锋一转,将矛头引向更深层的隐患:“然臣追查之下,惊觉吴天禄不仅为曹吉祥输送毒物原料,更借采办之名,与北疆军需官高文远、富商万三千暗通款曲。
其资金往来账目显示,曹吉祥通过二人虚报军饷、倒卖军备,所获赃款一部分用于结党营私,一部分竟用于豢养死士、购置毒物。
此非孤立个案,实乃以曹吉祥为枢纽,连接宫闱、军政、商贾的腐败网络!”
他刻意加重了“侵蚀国本、危害皇嗣”八字,墨迹透过宣纸,隐隐可见:“该网络上则勾结朝臣,把持采办、军需之权,中饱私囊致北疆将士冻馁;下则渗透宫闱,觊觎皇嗣性命,动摇国本根基。若不连根拔起,他日必酿成更大祸端,危及皇权稳固!”
密折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经过沈砚反复斟酌。他没有提及徐阶的助力,也没有渲染党争,而是始终站在“维护皇权、肃清腐败、保护皇嗣”的立场,恰好戳中帝王最敏感的神经。
任何威胁到江山社稷与子孙后代的势力,都是朱祁钰绝不能容忍的。
写完最后一笔,沈砚将密折通读三遍,确认无一字疏漏、无一处可被抓住把柄,才取出一方杏黄色的锦盒,将密折小心翼翼地放入。这锦盒是杨清源所赠,盒底刻着一道极小的龙纹,是皇帝心腹专属的信物。
杨清源,锦衣卫北镇抚司佥事,看似隶属于锦衣卫体系,实则是皇帝安插在其中的暗线,不依附任何派系,只对朱祁钰一人负责。
此前沈砚查案时,曾无意中帮过他一个大忙,两人结下隐秘的信任。此次要绕过通政司。
那个早已被各派系渗透、消息极易走漏的机构,杨清源的秘密渠道,是唯一的选择。
沈砚换上一身夜行衣,将锦盒藏于怀中,悄然走出大理寺。夜风吹起他的衣袂,街上万籁俱寂,唯有巡夜的打更人敲着梆子,“笃笃”声在空旷的街巷中回荡,更添几分肃杀。
他按照约定,在紫禁城西北角的一处僻静角门等候。不多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正是杨清源。他身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沈大人,东西带来了?”杨清源的声音压得极低。
沈砚点点头,将锦盒递过去:“劳烦杨佥事,务必亲手呈给陛下,绝不能经过第三人之手。”
杨清源接过锦盒,指尖触及盒底的龙纹,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沈大人放心,此路直通大内御书房,便是曹吉祥的人,也无权过问。只是……”他顿了顿,“此事牵连甚广,曹吉祥党羽遍布朝野,沈大人需多加提防。”
“我明白。”沈砚颔首,“若事有败露,还望杨佥事能在陛下面前,为我稍作分辨。”
杨清源沉默片刻,道:“沈大人若所言属实,陛下自会护你;若有半分虚言,谁也救不了你。”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如一道黑影般潜入角门,消失在宫墙深处。
沈砚站在原地,望着那高耸的宫墙,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封密折一旦送出,便再也没有回头路。成,则肃清奸佞,稳固朝局;败,则身首异处,万劫不复。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朱祁钰本已歇息,却被杨清源连夜求见惊扰。当他看到那方刻有龙纹的锦盒时,脸色微变,立刻屏退左右,独留杨清源在殿内。
“陛下,这是沈砚大人通过秘密渠道呈递的密折,言称事关国本与皇嗣安危,恳请陛下亲阅。”杨清源躬身将锦盒奉上。
朱祁钰接过锦盒,指尖微微颤抖。他深知这锦盒的意义,只有最紧急、最隐秘的要事,才会通过此渠道呈递。他打开锦盒,取出密折,借着烛火细细阅读。
起初,他的脸色还只是平静,随着目光下移,眉头渐渐拧紧,脸色越来越沉。读到二皇子中毒案的证据指向曹吉祥时。
他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发白;读到北疆军需案的资金往来,曹吉祥与高文远、万三千勾结,虚报军饷、倒卖军备时,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当读到“腐败网络侵蚀国本、危害皇嗣”时,朱祁钰猛地将密折拍在案上,怒吼一声:“放肆!”
殿内的烛火被震得摇曳不止,杨清源吓得连忙跪地:“陛下息怒!”
朱祁钰站起身,来回踱步,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的脸上布满怒容,眼中翻涌着雷霆之怒,既有对曹吉祥欺君罔上的愤恨,也有对自己识人不清的懊恼,更有对皇嗣受辱、国本动摇的焦虑。
曹吉祥是皇后的亲弟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多年来一直倚重他制衡徐阶等文官集团。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曹吉祥竟如此胆大包天,不仅敢觊觎皇子性命,还敢勾结外人贪污军饷,形成如此庞大的腐败网络!
“好一个曹吉祥!好一个腐败网络!”朱祁钰咬牙切齿,声音冰冷刺骨,“朕待他不薄,他竟如此回报朕!若不是沈砚查出,朕还被蒙在鼓里!”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杨清源:“立刻传沈砚,让他即刻来养心殿暗室见朕!不得声张,若有任何人知晓,格杀勿论!”
“遵旨!”杨清源连忙领命,起身匆匆离去。
沈砚回到大理寺不久,便接到了杨清源的传召。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他换上官袍,整理好衣冠,随着杨清源穿过寂静的宫道,前往养心殿。
夜色中的紫禁城,显得格外肃穆,宫灯摇曳,光影交错,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
沈砚的心跳平稳,脚步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见面,不仅是对他所奏之事的检验,更是对他忠诚与胆识的考验。
养心殿暗室,四面墙壁皆是青砖,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盏孤灯悬挂在中央,光线昏暗而压抑。
朱祁钰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身上已换下龙袍,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却依旧难掩帝王的威严。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走进来的沈砚。
沈砚躬身行礼,声音沉稳:“臣沈砚,叩见陛下。”
“起来吧。”朱祁钰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沈爱卿,你在密折中所奏之事,可是句句属实?”
沈砚起身,垂首而立:“臣所言句句属实,皆有证据支撑。宝香斋的账本、掌柜王三的口供,可证曹吉祥采购毒物原料;北疆军需案的资金往来账目,可证其勾结贪腐,中饱私囊。臣不敢有半分虚言。”
朱祁钰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沈砚面前。他的身高比沈砚高出少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沈砚能感受到帝王身上的怒火,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目光坦荡,没有丝毫畏惧。
“沈爱卿,”朱祁钰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在沈砚心上,“你所奏之事,牵连甚广。
曹吉祥是皇后至亲,是朕的亲信,背后牵扯的党羽遍布朝野。北疆军需案更是关乎边防安危,一动则牵动全局。”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朕问你,可有万全把握?你手中的证据,能否让曹吉祥无从抵赖?能否让朝野上下信服?若有一字虚言,不仅是你,所有牵连之人,皆是万劫不复!”
这句话,既是帝王的质问,也是最后的考验。朱祁钰心中清楚,一旦动手,便是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仅扳不倒曹吉祥,反而会让局势失控,甚至动摇自己的统治。
沈砚抬起头,迎上朱祁钰的目光,语气坚定而沉稳:“陛下,臣不敢说有万全把握,但臣手中的证据,足以形成完整的链条,直指曹吉祥及其党羽。
王三已被臣秘密看管,可随时对质;账本等物证皆妥善保管,无人能动;北疆军需案的线索,也可顺藤摸瓜,找到更多证人。”
他深吸一口气,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曹吉祥所作所为,已然触及陛下的底线,危害皇嗣,侵蚀国本。
若不及时处置,他日必成心腹大患。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所奏之事绝无半分虚言!若有差池,臣甘受凌迟之刑,以谢陛下!”
朱祁钰盯着沈砚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慌乱或虚假,可他看到的,只有坚定与忠诚。他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索。
沈砚的话没错,曹吉祥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了他的逆鳞。
无论是毒害皇子,还是贪污军饷,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若是纵容下去,不仅无法向皇后和朝野交代,更会让其他权贵效仿,动摇大明的根基。
“好……好一个以项上人头担保!”朱祁钰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沈爱卿,朕信你这一次。但你要记住,若此事有任何闪失,朕不仅要你的人头,还要你沈家满门抄斩!”
沈砚心中一松,再次躬身行礼:“臣遵旨!谢陛下信任!”
朱祁钰转身回到座位上,脸色依旧阴沉:“你且退下,暗中做好准备。
三日后,朕将在文华殿召见群臣,届时,你需当众拿出证据,揭穿曹吉祥的真面目!在此期间,务必保护好王三及相关证物,若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臣遵旨!”沈砚恭敬领命。
走出养心殿暗室,夜色依旧深沉。沈砚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一丝星光。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已然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三日后的文华殿,将是决定曹吉祥命运,也决定他自己命运的最终战场。
需要我继续写文华殿上的终极对决,或是曹吉祥察觉危机后试图销毁证据、杀人灭口的紧急情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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