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琉璃瓦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泽,丹陛之下,文武百官肃立如松,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龙椅上那位帝王的决断。
沈砚身着绯色官袍,立于百官之首,身姿挺拔如孤峰劲松,脸上无波无澜,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静,仿佛早已预料到即将到来的结局。
御座之上,天启帝朱翊钧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紫檀木的纹理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最终落在沈砚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赏识,有忌惮,亦有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沈爱卿平定南疆叛乱,肃清朝堂奸佞,护国安邦,劳苦功高,朕自当厚赏。”帝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空旷的金銮殿中回荡。
百官闻言,纷纷侧目看向沈砚,眼中满是艳羡与敬畏。南疆一战,沈砚以雷霆手段平定蛮族叛乱,诛杀通敌叛国的镇南王,而后回朝又联手御史台扳倒结党营私的内阁首辅,短短半年,搅动朝野风云,声望一时无两。如今陛下亲言厚赏,想必是要入阁拜相,跻身权力之巅了。
唯有沈砚依旧神色淡然,垂眸躬身:“臣不敢居功,平叛靖奸,皆是臣分内之责,仰赖陛下圣明,将士用命,百官襄助,方有今日之局。”
天启帝嘴角勾起一抹淡不可察的弧度,似赞许,又似另有深意:“爱卿谦逊,然功过自有公论,赏罚亦需分明。朕决意,加封沈砚为靖安侯,世袭罔替,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良田千亩,府邸一座,以示嘉奖。”
“臣,谢陛下隆恩!”沈砚双膝跪地,声音沉稳。
金銮殿内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世袭罔替的侯爵,已是异姓臣子能得的极高封赏,陛下此举,可谓是恩宠备至。不少官员暗自揣测,接下来想必就是入阁的旨意了,毕竟以沈砚的功绩与能力,入阁辅政乃是众望所归。
然而,天启帝接下来的话语,却让满朝文武瞬间噤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然,内阁事务繁杂,需老成持重之臣坐镇,沈爱卿年轻有为,更适合担纲一方重任。朕决意,不允其入阁,免去其兵部尚书之职,改任辽东总督,总揽辽东军政要务,镇守我大炎龙兴之地!”
话音落下,金銮殿内一片死寂,众人脸上的艳羡瞬间转为惊愕,随即又化作了然的凝重。辽东总督,总揽军政,看似是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可谁都清楚,辽东那地方,乃是苦寒之地,常年冰封雪覆,民生凋敝,更要命的是,近年来女真部族崛起,屡屡侵扰边境,烧杀抢掠,边境战事不断,历任辽东总督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因战事不利被问罪,几乎没有善终之人。
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明升实放,看似抬高了爵位,实则是将沈砚排挤出了京城这个政治中心,扔到了一个危机四伏的火坑里。既是信任他的能力,让他镇守国门,也是对他的最后考验。
若能稳住辽东,便是国之柱石,若不能,便是身败名裂的下场,同时也彻底断绝了他在朝堂之上进一步攀升的可能。
百官们低着头,不敢言语,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沈砚,想看看这位近来风头无两的新贵会作何反应。是愤懑不平,还是婉言推辞?毕竟换做任何人,从权倾朝野的兵部尚书,一下被贬到苦寒凶险的辽东,怕是都难以接受。
沈砚却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他缓缓起身,再次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而坚定:“臣,接旨。谢陛下信任,愿往辽东,镇守国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没有丝毫的迟疑,没有半句的怨言,仿佛那辽东不是凶险之地,而是一处绝佳的归宿。这份坦然,让御座上的天启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深沉的审视,他定定地看了沈砚片刻,缓缓点头:“好,不愧是朕看重的臣子。三日后,朕会派钦天监择定吉日,爱卿交接完公务,便可离京赴任。”
“臣遵旨。”
退朝之后,百官簇拥着沈砚走出午门,有人上前道贺,语气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靖安侯,陛下委以辽东重任,足见对侯爷的信任,他日侯爷平定女真,定能名垂青史啊。”
也有昔日交好的同僚,拉着沈砚的衣袖,低声劝道:“沈兄,辽东乃是非之地,女真势大,边境不稳,你怎就这般轻易应下了?何不向陛下请辞,哪怕是外放江南富庶之地,也好过去那苦寒凶险之处啊。”
沈砚抬手拍了拍同僚的肩膀,脸上露出一抹淡笑,眼神却带着几分深邃:“君命如山,且辽东乃国之门户,守土有责,岂能因艰险而退缩?
再者,京城繁华虽好,却也处处是樊笼,辽东虽苦,却能远离朝堂纷争,专心戍边,于我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沈砚近年来在朝堂之上风头太盛,平定南疆,扳倒首辅,声望之高,甚至隐隐盖过了几位皇子,早已引起了陛下的忌惮。此次外放辽东,看似是贬谪,实则也是陛下的一种保全。
既削去了他在京城的权力,避免他功高震主,也给了他一个立功赎罪、远离纷争的机会。沈砚这般坦然接受,既是明哲保身,也是深谙帝王心术。
明白过来的百官,看向沈砚的眼神愈发敬畏,这位年轻的靖安侯,不仅有领兵打仗、整顿朝纲的能力,更有洞悉人心、审时度势的智慧,这般人物,即便远离京城,也绝非池中之物。
回到兵部衙门,沈砚并未有半分颓唐,反而有条不紊地开始交接公务。兵部的属官们看着这位即将离京的上司,心中满是不舍,沈砚任职兵部尚书期间,革除积弊,整肃军纪,提拔贤能,让原本有些松散的兵部焕然一新,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提携之恩。
“侯爷,这是近三年的兵部军需账目,都已核对完毕,您过目。”主事李大人捧着厚厚的账册,语气带着几分哽咽。
沈砚接过账册,随意翻了几页,便递了回去,温声道:“不必细看了,我信得过你的能力。后续交接之事,你多费心,务必做到账目清晰,权责分明,不可有半分疏漏。”
“属下遵命!”李大人躬身应道,眼眶微微泛红。
沈砚又召来几位心腹将领,叮嘱道:“我离京之后,你们需谨守军纪,效忠陛下,不可因我不在京城,便有所懈怠。如今北疆虽暂稳,但女真虎视眈眈,你们需时刻警惕,加强军备,不可掉以轻心。”
“末将遵命!定不负侯爷嘱托!”几位将领齐声应道,神色肃穆。
交接公务的间隙,沈砚也抽空回了趟侯府。这座刚刚赏赐下来的侯府,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却处处透着陌生。沈砚的妻子苏婉早已得知消息,正带着下人收拾行李,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担忧,却并未多问,只是轻声道:“我已让人收拾好了衣物和常用之物,辽东寒冷,我备了不少御寒的狐裘和药材,你放心便是。”
沈砚看着妻子温婉的面容,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辛苦你了。此次前往辽东,路途遥远,且凶险难料,你与孩子们留在京城,也好有个照应。”
苏婉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夫妻本是同林鸟,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孩子们我已安排妥当,托付给了母亲照看,我随你一同前往辽东,也好为你打理家事,让你无后顾之忧。”
沈砚看着妻子眼中的决绝,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沉声道:“好,那你便随我一同前往。辽东虽苦,有你在侧,便是心安。”
接下来的几日,沈砚一边忙着交接公务,一边与亲友告别。昔日的同窗、军中的袍泽、朝堂上的同僚,纷纷前来送行,侯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却也透着几分离别的伤感。
有人赠他宝剑,愿他沙场建功;有人赠他兵书,助他运筹帷幄;也有人赠他寻常物件,皆是满满的牵挂与祝福。沈砚一一收下,铭记于心,他知道,这些情谊,是他远离京城之后,最温暖的慰藉。
离京的前一日,沈砚独自一人来到了城外的西山别院。这里是他当年未入仕时隐居之地,如今虽已许久未曾前来,却依旧保持着原貌。院中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石桌上还放着他当年用过的棋盘。
沈砚坐在石凳上,望着远处的京城轮廓,心中感慨万千。从一个隐居山林的书生,到如今的靖安侯、辽东总督,短短数年,人生境遇天翻地覆。京城是他实现抱负的地方,也是他经历刀光剑影、权谋争斗的地方,这里有他的荣耀,有他的羁绊,如今即将离去,要说没有不舍,那是假的。
但他更清楚,功高震主,盛极而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今陛下让他前往辽东,虽是外放,却也是给了他一条生路,一条能够继续实现抱负的路。辽东虽苦,却也是一片可以大展拳脚的天地,只要能稳住边境,抵御女真,守护大炎的河山,便是不负此生所学,不负陛下的信任,更不负天下百姓的期盼。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西山别院,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沈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变得愈发坚定。京城的繁华已成过往,新的征程即将开启,辽东的风雪,女真的铁骑,都将是他未来需要面对的挑战,但他无所畏惧。
离京当日,京城百姓自发地聚集在街道两旁,为沈砚送行。昔日沈砚平定南疆,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整顿朝纲,让吏治清明,百姓们都记着他的好。此刻,街道两旁人头攒动,百姓们手持香烛,高声呼喊着“靖安侯一路顺风”,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沈砚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两旁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对着百姓们拱手行礼,眼中满是感激与坚定。这份民心,是他最大的底气,也是他前往辽东的动力。
车队缓缓驶出京城城门,沈砚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城墙,心中默念:京城,待我平定辽东,再回来见你。
就在车队即将驶离官道,踏上前往辽东的驿路时,一辆黑色的马车从后方疾驰而来,停在了沈砚的马车旁。车门打开,一个身着蟒纹宦官服饰的老者走了下来,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冯保是天启帝的心腹,深得信任,他的出现,让沈砚心中一动,知道必有陛下的密旨。
沈砚掀开车帘下车,对着冯保拱手行礼:“冯公公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冯保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走上前来,先是对着沈砚行了一礼,随即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侯爷,陛下让咱家给您带句话:‘辽东,乃国之门户。望卿,好自为之。’”
短短一句话,却意味深长。“国之门户”,点明了辽东的重要性,也体现了陛下对他的信任;而“好自为之”四字,却藏着无尽的深意,既是嘱托,也是警示。警示他不可拥兵自重,不可有异心,需时刻谨记君臣之分,守住国门的同时,也要守住自己的本心。
沈砚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陛下的用意。他抬起头,看向冯保,眼神坚定,缓缓说道:“请公公回禀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守好辽东门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冯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对着沈砚再次行了一礼:“侯爷此言,咱家定会如实回禀陛下。侯爷一路保重,咱家在此恭祝侯爷旗开得胜,早日报捷。”
“多谢公公。”
冯保不再多言,转身登上马车,疾驰而去。
沈砚站在原地,望着冯保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寒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的天空乌云密布,仿佛预示着辽东的征程,注定不会平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思绪,转身登上马车,沉声道:“出发,前往辽东!”
车夫一声应答,马鞭扬起,车队缓缓驶离,朝着遥远而寒冷的辽东方向前行。车轮滚滚,碾碎了身后的尘土,也开启了沈砚人生的新征程。功成身退?不,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艰巨的开始。辽东的风雪,即将迎接这位新上任的靖安侯,而他,也必将在那片土地上,书写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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