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
这个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卡塞尔学院内部掀起了远比路明非拒绝凯撒时更大的波澜。血统评级是卡塞尔学生体系的基石,从S到F,等级森严,泾渭分明。每一个字母都代表着资源、权限和未来的可能性。
而“未知”,则意味着规则之外,意味着无法归类,意味着……潜在的危险与不确定性。
一时间,围绕路明非的议论达到了顶峰。羡慕、嫉妒、猜疑、警惕……各种目光交织在他身上。但他依旧我行我素,仿佛那个引起轩然大波的“未知”评级与他无关。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路明非准时敲响了校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请进。”昂热温和的声音传来。
路明非推门而入。阳光依旧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房间,空气中雪茄与书卷的混合气味依旧醇厚。昂热校长坐在办公桌后,银发一丝不苟,单片眼镜后的目光深邃如常,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但路明非能清晰地“感知”到,今天这间办公室里的“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注视着他,分析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这是昂热的精神领域,温和,却无处不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坐,路明非同学。”昂热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路明非道谢后坐下,姿态放松,目光平静地迎向昂热。
“关于你的血统评级,‘未知’。”昂热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报告,语气平和,“诺玛的分析报告显示,你对常规龙文刺激的反应……异常稳定,稳定到超出了数据库的所有记录。而最后一段特殊频率的龙文,你的灵视内容与其他所有人截然不同,并且,你的生理指标在那段时间……几乎没有波动。”
昂热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路明非的伪装:“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路明非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不能再用敷衍古德里安教授或者曼施坦因教授的那套说辞来应对昂热。这位活了超过一个世纪的复仇者,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洞察力和智慧。
但他也早有准备。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垂下眼睑,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他刻意让自己的呼吸稍微急促了一点点,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流露出一种符合他年龄的、面对巨大压力和未知情况时的紧张与困惑。
“校长,”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真诚的迷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沙哑:“听到那些龙文的时候,我确实能看到一些画面,很清晰,但……它们好像隔着一层玻璃。我能看到,能画下来,但感觉……很遥远,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最后那段……特别不舒服,很黑,很冷,但我就是……害怕不起来,也激动不起来。就好像……好像……”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最终,他用了一个极其微妙且充满个人色彩的比喻:
“好像一个看多了恐怖片的人,再看新的恐怖片,虽然画面还是很吓人,但心里已经知道那是假的,再也找不到最初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这个比喻,既解释了他异常稳定的原因(“看多了”),又暗示了一种精神上的“麻木”或“脱敏”(“找不到最初的感觉”),巧妙地将他归来者的本质,包装成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先天性的“情感隔离”或“高阈值反应”。
他没有声称自己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反而将自己置于一个“无法正常感受”的、略带悲哀的位置。
昂热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的探究光芒更加浓郁。他没有打断,任由路明非诉说。
“我不知道这算好还是坏。”路明非适时地流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脆弱和自嘲,“大家都好像能感受到那种……血脉相连的激动或者恐惧,只有我……像个局外人。这个‘未知’,是不是说明我的血统……有问题?”
他将问题抛回给了昂热,同时巧妙地暗示了自己因为这种“异常”而产生的孤立感和自我怀疑。
昂热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放下报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更具压迫感的姿态。
“路明非,在你看来,”昂热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我们混血种,与龙族抗争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又是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比上次更加深刻,更加咄咄逼人。
路明非知道,这是昂热在测试他的“立场”和“本性”。是在试探他这种“超然”背后,是否隐藏着对龙族的亲近,或者对自身使命的漠然。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这一次,他的沉默不是伪装,而是真的在思考如何回答。他不能给出标准答案(为了守护人类),那太假;也不能流露出对龙族的同情,那太危险。
他需要给出一个,既能符合他“局外人”人设,又不会触怒昂热,甚至能引发这位老人思考的答案。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目光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近乎纯粹的清澈和……一丝悲悯?他看向昂热,缓缓说道:
“校长,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如果非要找一个意义……”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
“或许,是为了让后来的人,不用再像我们一样,被迫去看那些……‘恐怖片’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昂热的心上。
不是为了荣耀,不是为了力量,甚至不完全是仇恨。
而是为了……“后来的人”。
为了那些普通的、脆弱的、不应该被卷入这场千年战争的生灵。
这个答案,充满了路明非式的、隐藏在衰废外壳下的温柔,也暗含着他作为归来者,目睹了太多悲剧后,最深沉、最本质的愿望——终结这循环的悲剧。
昂热脸上的笑容,第一次真正地收敛了。
他靠在椅背上,那双看透了一个多世纪风云变幻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路明非。办公室里的无形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这个答案,出乎了他的意料。
它既不热血,也不冷酷,甚至有些……幼稚的理想主义。但不知为何,从这个平静得异常的“未知”少年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撼动人心的力量。
它触动了昂热内心深处,那被复仇火焰掩盖已久的、最初或许也拥有过的,关于“守护”的柔软角落。
漫长的沉默。
阳光在房间里移动,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最终,昂热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一个……很有趣的答案。”
他没有评价对错,也没有再追问路明非的能力问题。
“路明非,”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路明非,看着窗外卡塞尔优美的景色,“‘未知’不代表否定,它只代表……无限的可能性。学院会继续观察和评估你。在你证明自己之前,你无法接触某些核心权限和危险任务。但同时,学院也会为你提供必要的保护和资源。”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温和,但其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你的‘特殊性’,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道路。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路明非知道,这场危机四伏的面谈,他算是勉强过关了。昂热没有完全相信他,但至少,没有将他视为需要立刻清除的威胁,并且对他产生了一种超越普通师生的、复杂的好奇。
“我会的,校长。”路明非站起身,恭敬地说道。
“去吧。”昂热挥了挥手。
路明非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当他关上那扇厚重的木门,将所有的压力隔绝在身后时,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
面对昂热,比面对白王圣骸的灵视压力更大。那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无声的博弈。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在办公室里,他几乎动用了全部的精神控制力,才完美地演绎出了那种“迷茫、困惑、略带悲哀但本质善良”的状态。
“为了让后来的人不用再看恐怖片……”他低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又坚定的笑意。
这并非全是谎言。
这或许,就是他重活一世,最深层的动力之一。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目光重新变得平静而深邃。
校长室的对弈暂时告一段落。而接下来,他需要做出另一个重要的决定——
关于狮心会,关于楚子航抛来的那根橄榄枝。
他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他都将更深地卷入卡塞尔的漩涡之中。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随波逐流的浮萍。
他是手握船桨的……摆渡人。
他迈开脚步,朝着宿舍方向走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古老而斑驳的走廊墙壁上,拉得很长,很稳。
他的“未知”之路,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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