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县的秩序,在楚崇瑾的雷霆手段和玄甲军的高效执行下,正一点点恢复。
粥棚前排起了长队,甘泉井边取水的人络绎不绝,受伤生病的人也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但就像楚崇瑾担心的那样,物质的匮乏可以解决,精神的创伤却难以愈合。
大人们忙着修补简陋的窝棚,或是茫然地等待着下一顿的施粥。
而孩子们,则成了最沉默的群体。
他们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双空洞的大眼睛,蜷缩在角落里,像一群被惊吓过度的小兽。
言子澈看着这些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自己也不过十岁,却感觉和这些同龄人隔着一个世界。
他找到正在看灾民名册的楚崇瑾,提出了一个建议。
“殿下,我们可否……为这些孩子们,建一个临时的学堂?”
“不求他们读书识字,只求有个地方,能让他们聚在一起,说说话,玩一玩,驱散一些心里的阴霾。”
楚崇瑾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不远处,正在抱着虎王大猫猫的尾巴,玩得不亦乐乎的沐渔。
小丫头精力恢复得很快,此刻正指挥着大猫猫“左滚一圈,右滚一圈”,自己则咯咯笑个不停。
那清脆的笑声,在这片死寂的难民营里,显得格外突兀,却也格外动人。
不少孩子都偷偷地朝她看去,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羡慕。
楚崇瑾心中一动。
“学堂是个好主意。”
他点了点头,“但我们没有先生。”
言子澈立刻挺起小胸膛:“我可以!”
“你?”楚崇瑾挑眉,“你打算教他们《论语》还是《中庸》?”
言子澈小脸一红,他确实只会这些。
“那……那怎么办?”
“我们这里,不是有一位现成的,最好的‘先生’吗?”
楚崇瑾的目光,落在了沐渔身上。
半个时辰后。
难民营最大的一片空地上,一个“临时学堂”开张了。
没有桌椅,孩子们就直接坐在萧北辰带人铺好的干净草席上。
没有黑板,就用一块大木板代替。
而站在木板前的“先生”,正是我们的安国郡主,沐渔。
她穿着那身粉色盔甲,威风凛凛(自认为),怀里抱着嘉宁公主送的小兔子布偶,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沐放、楚崇瑾、萧北辰和言子澈,则像四个尽职的保镖兼助教,分立四周。
孩子们被玄甲军士兵半哄半“骗”地带了过来,一个个都显得很拘谨,低着头不敢说话。
沐渔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空气里那种紧张和害怕的味道。
她清了清嗓子,用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开口了。
“咳咳,我叫沐渔,是你们的……嗯,是你们今天的故事大王!”
“今天,我要给你们讲一个,关于小锦鲤治水的故事!”
故事?
孩子们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波动。
沐渔抱着小兔子,开始讲了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池塘,里面住着很多很多的小鱼。有一天,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黑泥怪,把池塘弄得乱七八糟,水都变黑了,好多小鱼的家都被冲走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故事也很简单,孩子们都听得懂。
“所有的小鱼都好害怕,只知道哭。这时候,有一条最小最笨的粉红色小锦鲤,她也害怕,但是她更饿。”
“噗嗤。”
一个胆子大的小男孩没忍住,笑了出来。
其他孩子也跟着抿嘴偷笑。
沐渔假装没听见,继续讲。
“小锦鲤就想,不能再这么饿下去了!她就去找大黑泥怪谈判。她说,‘泥怪泥怪,你别挡路,你把我家的糖糕都给冲跑了!’”
“大黑泥怪好凶,它张开大嘴巴,想把小锦鲤也吃掉!小锦鲤吓得赶紧跑,结果跑得太快,脚下一滑,‘啪叽’一下,摔了个屁股墩儿!”
沐渔还惟妙惟肖地用手比划了一下摔倒的动作。
孩子们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连日来的恐惧和压抑,仿佛都在这笑声中消散了许多。
“你们猜怎么着?”
沐渔卖了个关子。
“小锦鲤这一摔,正好把藏在泥巴底下的一个泉水眼给坐了出来!‘咕嘟咕嘟’,干净又好喝的水冒了出来!”
“她还发现,大黑泥怪虽然看着厉害,但其实是个纸老虎!只要大家团结起来,用小石头砸它,用水滋它,它就会慢慢融化掉!”
“于是,小锦鲤就带着所有的小鱼,一起去打大黑泥怪。他们有的负责找石头,有的负责挖通道,有的负责给受伤的小鱼喂好喝的泉水。”
“最后,大黑泥怪被打跑了!池塘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比以前还要干净漂亮!”
故事讲完了。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故事大王……那条粉红色的小锦鲤,是你吗?”
沐渔挺起小胸脯,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粉色盔甲。
“那当然!”
“我们……我们也能像那些小鱼一样,打跑大黑泥怪吗?”
另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问道,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
“当然可以!”
沐渔大声回答。
“你们看!”
她指向正在远处指挥士兵搭建粥棚的楚崇瑾,“那是我们的‘泉水哥哥’,他会给我们找来干净的水和好吃的馒头!”
她又指向正在巡逻的沐放和萧北辰,“那是我们的‘石头将军’和‘通道队长’,他们会保护我们,把所有坏蛋都赶跑!”
最后,她指了指自己。
“而我,还有你们,我们就是千千万万条小锦鲤!只要我们不害怕,团结起来,就一定能把家园建得比以前更好!”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但他们原本灰暗的眼睛,却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他们看着那个穿着粉色盔m甲、蒙着眼睛,却仿佛在发光的小妹妹,感觉心里那块被洪水泡得冰冷僵硬的地方,好像……开始变暖了。
就在这时,沐渔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糖果,这是谢知微给她备的药糖。
“为了奖励大家今天听故事这么认真,每人发一颗糖!”
言子澈立刻化身发糖小助手,把糖果分给每一个孩子。
孩子们拿到糖,剥开糖纸,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那股久违的甜味,在舌尖上化开,一直甜到了心里。
一个孩子吃完糖,跑到沐渔面前,将自己偷偷藏在口袋里的一朵小野花,塞到了沐渔的手里。
“小锦鲤姐姐,送给你。”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孩子围了过来,他们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只能送上自己最真诚的感谢。
有的送上一颗光滑的小石子,有的送上一句怯生生的“谢谢”。
沐渔被孩子们簇拥在中间,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无数道温暖的、带着善意的气流,正源源不断地涌向自己。
她的意识之海里,那个小小的福气池塘,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甘霖,水位“哗啦啦”地上涨了一大截!
原来,安抚人心,也是一件积攒福气的大好事!
楚崇瑾站在远处,看着被孩子们围住的沐渔,嘴角露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他知道,这些孩子的心里,已经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而这颗种子,远比任何物质上的救助,都更加珍贵。
然而,就在云梦县的局势一片向好之时,一个新的,也是更严峻的挑战,已经悄然而至。
一名玄甲军斥候策马狂奔而来,神色无比凝重。
“报!殿下,将军!下游……下游镜湖主河道,被山体滑坡和上游冲下来的断木完全堵死!水位正在急速上涨,最多再有三天,就会形成倒灌,到时候,整个嘉鱼郡……都将变成一片汪洋!”
嘉鱼郡,大楚的粮仓,岁原侯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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