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之日,天光大亮。
镜湖之上,百舸争流。
这些船只都是前来观礼的。
但所有船,都自觉地与湖心那艘巨无霸“万安号”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通往“万安号”的途径,是一条用浮筒和木板搭建而成的长长码头。
码头入口处,戒备森严。
萧北辰亲自带着一队玄甲军亲卫,身披甲胄,手按刀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他们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份递上来的请柬。
核对姓名,查验印鉴,再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每一位来客。
船头甲板上,楚崇瑾、沐放和言子澈三人并肩而立。
他们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正彬彬有礼地迎接每一位通过检查、登上船的贵客。
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楚崇瑾立刻快步上前,对着老者深深一揖。
“苏老先生,您能拨冗前来,真是令这场祈福大典蓬荜生辉啊!”
他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敬意。
“殿下为国为民,亲赴江南治水,此乃社稷之福,老朽岂能不来。”
三代帝师苏文彦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回礼,眼中满是赞许。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正是他的孙女苏婉儿。
苏婉儿一踏上甲板,一双灵动的眼睛就开始四处张望,急切地寻找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很快,她就在不远处的船舷边看到了目标。
沐渔此刻正乖乖地坐在一条专门为她准备的小凳子上。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只楚崇瑾送的、会唱歌的机关百灵鸟,两只小脚丫悬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
苏婉儿的眼睛亮了。
她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过去。
“小鱼儿!”
听到熟悉的呼唤,沐渔抬起头,小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婉儿姐姐!”
两个小姑娘很快就凑到了一起,头挨着头,叽叽喳喳地说起了只有她们才懂的悄悄话。
周围的宾客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没有人注意到这角落里的寻常一幕。
更没有人知道,这场看似热闹寻常的迎接,其实是一场不动声色的、关乎生死的甄别。
而沐渔那小巧挺翘的鼻子,就是这场甄别中最核心、最精准的探测仪。
每当有宾客从她身边的通道走过,她都会下意识地、像小动物一样轻轻“闻”一下对方身上无形的气运。
这是她的本能,也是她与楚崇瑾约好的任务。
她小声地在苏婉儿耳边进行着自己的“点评”。
“婉儿姐姐,你看那个穿蓝色衣服的伯伯,他身上的味道是白色的,亮晶亮的,像太阳晒过的被子。”
“哦,那是张御史,为人最是刚正不阿了。”苏婉儿配合着她。
“那个走路很慢的胖胖叔叔,身上是灰色的,不好闻,像放了很久的冷馒头。”
“那是户部派来的王主事,听说他最近算账总出错,天天被上官骂呢。”
“那个老爷爷,哇,是金色的!”
沐渔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跟九哥哥身上的味道有点像,但是淡一点点,像金色的米汤!”
她指的是刚刚上船的三代帝师苏文彦。
苏婉儿听得一知半解,只当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她觉得十分有趣,便也饶有兴致地陪着沐渔玩这种“闻味道”的游戏。
宾客们陆陆续续地登船,络绎不绝。
他们大多是江南一带有头有脸的士绅名流、文坛领袖和巨贾富商。
他们身上气运的“味道”也各不相同。
白色和灰色居多,代表着不好不坏的平运,或是略有波折的霉运。
偶尔有几个脑满肠肥的富商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那是常年累积的财运,闻起来像一串串铜钱。
沐渔的小鼻子不停地抽动着,仔细分辨着每一种从她面前飘过的气息。
但她等了很久很久,等得小脚丫都不晃了,也没闻到昨晚那种“甜到发腻的臭味”。
她有些不耐烦了。
小孩子的心性本就难以持久。
她的小手放弃了“闻味道”的游戏,开始不安分地去够苏婉儿腰间挂着的一个精致香囊。
那香囊里装着苏婉儿母亲做的甜味点心。
“饿了,想吃糖糕。”
她嘟着小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另一只小手则开始无意识地抠着怀里百灵鸟翅膀上的小零件。
楚崇瑾虽然在与宾客周旋,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沐渔那边。
他看到了沐渔开始坐立不安的小动作,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疑虑。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方向?
又或者,昨晚那个死士身上的特殊甜腻气味,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巧合?
司空冥的棋子,并未在此次的宾客之中?
就在这时,码头入口处传来一阵比之前要大一些的骚动和喧哗。
一位穿着华贵锦缎员外袍,身材微微发福,面容看起来极为和善的中年男人,正满脸堆笑地穿过人群。
他一边走,一边热情地同周围人打着招呼,显得人缘极好。
他走到萧北辰面前,恭敬地递上自己的请柬。
“哎呀,萧将军,真是辛苦您了,有礼有礼。”
他的声音洪亮,笑容可掬,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嘉鱼郡商会会长,钱万三,见过将军。”
萧北辰面无表情地接过请柬,与名册仔细核对。
确认无误后,他冷着脸侧身让开了一条通路。
钱万三。
这个名字在江南可谓是无人不晓。
他是嘉鱼郡的首富,生意遍布江南各州府。
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江南一带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据说这次江南水患,他个人就捐出了三万两白银的巨款。
并且自掏腰包,在各个灾民聚集地开设了十几个粥棚,救活了不知多少百姓。
在民间的声望极高,甚至有人为他立了长生牌位。
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刺客”、“内奸”、“阴谋”这些阴暗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钱万三满面春风地走上甲板,脚步轻快。
他一路上不停地和那些相熟的士绅名流们拱手打招呼,显得游刃有余。
他热情地走到船头,对着楚崇瑾和沐放深深一躬。
“草民钱万三,见过九殿下,见过护国公!”
“两位为我江南百姓奔波劳碌,我等商贾无以为报,只能尽些绵薄之力,实在是惭愧啊。”
“钱会长高义,江南百姓都会记着你的功德。”
楚崇瑾微笑着抬了抬手。
“快请进吧。”
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就在钱万三转身,准备走向船舱内部时,他路过了沐渔和苏婉儿所在的位置。
正准备伸手去抢苏婉儿香囊的沐渔,小鼻子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皱。
她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怀里的百灵鸟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停止了机械的鸣叫。
在她那双凡人看不见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极其污秽、极其粘稠的东西,正从那个和善的胖叔叔身上疯狂涌出。
“臭!”
一个奶声奶气的字,吐字清晰,在嘈杂纷乱的环境中异常响亮地响起。
周围正在交谈的人们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护国公的小郡主沐渔,正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捂着自己的鼻子。
她的小脸皱成了一个包子,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她的小手指着刚刚走过去的钱万三的背影。
“好臭的糖!”
她的声音因为捂着鼻子而显得瓮声瓮气,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就是这个味道!”
“比昨天晚上那些黑色的臭虫子,还要臭一百倍!”
“这个叔叔,他把烂掉的发霉的桂花糖藏在衣服里了!”
钱万三高大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脸上的和善笑容完全凝固在了嘴角。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看向那个正指着他的小女孩。
他的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无法抑制的错愕和惊慌。
但这丝情绪很快就被他用更加浓厚的和善笑容掩盖了下去。
“呵呵,小郡主真会说笑。”
他干笑了两声,试图缓和气氛。
“我身上哪有什么糖啊,是不是谁的香囊味道太重,熏到您了?”
他说着,还故作姿态地抬起自己的袖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周围的宾客们看到这一幕,也都笑了起来。
他们只当是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并未放在心上。
“钱会长可是我们江南有名的大善人,怎么可能会臭呢?”
“是啊,钱会长身上只有乐善好施的香气。”
“小郡主怕是闻错了吧,小孩子家家的。”
然而,站在船头的楚崇瑾、沐放、言子澈和萧北辰四人的脸色,却在沐渔喊出那句话的一瞬间,齐齐变了。
他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中包含了震惊、了然,以及一丝冰冷的杀意。
心中再无半分怀疑。
就是他!
那条用善良和美名做伪装,隐藏在甜腻糖霜之下的致命毒蛇!
楚崇瑾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多了几分亲切和温和。
“童言无忌,钱会长莫要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钱万三的肩膀。
“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钱会长里面请。”
“殿下说的是,是草民失态了。”
钱万三连忙拱手,额角却已经控制不住地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不敢再多看沐渔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进了船舱。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沐放的手,已经紧紧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远处的萧北辰,眼神也如同猎犬般死死锁定了目标,只等一声令下。
楚崇瑾却对他们微微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他用口型清晰地对他们说了两个字。
“别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蛇已经自己钻进了笼子。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它背后那条隐藏在深水里的大鱼,主动浮出水面了。
苏婉儿奇怪地看着还在捂着鼻子的沐渔,有些不解。
“小鱼儿,你怎么了?”
“钱会长人很好的呀,上次闹水灾,他还给我们家捐过好多粮食呢。”
沐渔却执拗地摇着小脑袋,小脸上满是后怕和厌恶。
“他不好。”
她放下手,语气异常肯定。
“他一点都不好。”
她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和严肃,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比那个坏蛋二皇子哥哥,还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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