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初冬，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铁架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老航天员赵永刚躺在床上，听见戈壁的风像千百只饿狼在嚎叫。明天他就要乘坐“神舟一号”试验飞船进入太空，此刻却莫名想起了三十年前饿死的弟弟——弟弟咽气前一直盯着天上那颗人造卫星划过夜空。
“永刚叔，您咋还不睡？”警卫员小马在门外轻声问。
“就睡。”赵永刚翻了个身，床板发出枯木将折的声响。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飘来一股焦糊味，像是烽火狼烟的味道。他起身推开窗，整个人僵在原地——发射场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汉代烽燧，泥坯垒成的台子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
“幻觉……”赵永刚用力掐着手臂，却听见了皮肉被掐痛的细微声响。
烽燧上突然亮起火光，一个穿着汉代戎装的年轻士兵正举着火把挥舞。更诡异的是，赵永刚耳边同时响起了现代航天通讯的电流杂音，与士兵挥舞火把的节奏完美重合。
“方位角七十度，仰角三十度——”电流声说。
士兵将火把举到胸前，向左平移。
“燃料加注完成——”
火把划出三道短弧。
赵永刚浑身发抖，这不是幻觉。他抓起军大衣冲出门，在零下十五度的寒风中奔向那座本不该存在的建筑。
“谁在那里？”他用尽力气喊道。
烽燧上的士兵转过身来。那张脸让赵永刚几乎窒息——分明是他饿死的弟弟永亮，只是穿着汉军戎装，面色红润，眼神却空洞如荒漠。
“阿亮？”赵永刚的声音在颤抖。
士兵茫然地看着他，继续挥舞火把。赵永刚突然明白了——弟弟在模仿他平时训练的航天信号动作。小时候，他总给弟弟讲火箭发射的故事，永亮就会用树枝当火箭，在院子里比划。
“永亮，是哥啊！”赵永刚往烽燧上爬，粗糙的土坯磨得他手掌出血。
就在他快要触到弟弟时，整个烽燧开始剧烈摇晃。赵永刚低头一看，脚下的戈壁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古代战场，断肢残骸在月光下泛着尸青。焦糊味变得更浓了，还混杂着血腥和腐烂的气息。
“哥……”一声微弱的呼唤让他浑身一震。
他抬头，看见弟弟的嘴角在流血，就像当年饿死时的模样。
“我冷……”永亮的声音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赵永刚脱下大衣想给弟弟披上，却发现自己穿着宇航服。更诡异的是，他耳边响起了任务控制中心的声音：“神舟一号，请确认状态。”
他望向烽燧下方，那些尸体正在慢慢坐起，无数双空洞的眼睛盯着他。赵永刚的呼吸变得困难，宇航服里的氧气似乎在迅速耗尽。
“这是……怎么回事？”他对着通讯器嘶吼，却只听到电流杂音和古老的号角声交织。
突然，一道强光从天空照下。赵永刚看见一架现代战斗机的幻影与汉代的箭雨重叠在一起。时空彻底混乱了。
“永亮，跟我回家！”赵永刚抓住弟弟的手，那手冰冷如铁。
弟弟的嘴角流着血，却露出诡异的微笑：“哥，你看，我在帮你传递信号呢。”
赵永刚猛然惊醒——如果这些幻象影响到明天的发射任务怎么办？他必须做出选择。
他松开弟弟的手，开始用标准信号动作回应那些烽火。当他做出“任务终止”的手势时，整个幻象开始扭曲、崩塌。
“哥，保重……”永亮的身影在消散前说。
赵永刚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宿舍床上，窗外的发射架在晨光中静立。医生说他因过度紧张昏倒了，但发射任务照常进行。
“我昨晚……”赵永刚欲言又止。
“您一直在说梦话，”小马给他倒了杯水，“什么烽火台、信号之类的。”
赵永刚沉默片刻，突然问：“现在还能取消发射吗？”
指挥中心里，赵永刚透过舷窗看见那座烽燧的幻影又出现了。但这次，他平静地对着通讯器说：“一切正常，请求发射。”
火箭点火升空时，他似乎看见弟弟在烽燧上向他挥手告别。
多年后，已经退役的赵永刚在酒泉烈士陵园找到一座无名的汉代戍卒墓。守墓人说，这墓里葬的士兵当年为传递军情活活累死在烽燧上。
赵永刚把一枚航天徽章放在墓碑前，轻声说：“永亮，哥来看你了。”
戈壁的风依旧在吹，仿佛还带着两千年的烽烟与三十年前的饥荒气息。但赵永刚知道，有些信号会跨越时空，永远在时空中回荡——就像人类对星空的渴望，从烽火台到火箭，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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