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既出,庞大的国家和隐箫阁再次高效运转起来。云昭如今一统四海,政令畅通无阻,各地官员、密探收到来自东宫最高级别的指令,不敢有丝毫怠慢。
各州乃至边境城镇近半年内的流动人口异常情况,医药寻访、地方豪强动向的密报,以及与苍梧残部、尤其是可能与韩玄烬或其心腹有过接触的人员信息,如同雪片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至龙渊城东宫。
谢无极的生活骤然变得异常忙碌,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他不再沉溺于揽月轩的哀恸或忆曦阁的幻影,而是将自己埋首于浩瀚的信息之中。每日,他都在无数的纸条、卷宗中筛选、比对、分析,那双鎏金瞳因专注而重新焕发出锐利的光彩,尽管眼底依旧带着疲惫与深刻的痛楚,但那份死寂已然被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所取代。
任何一条关于女子、名医、隐秘势力、尤其是与苍梧旧族相关的信息,都会被他单独列出,反复研判。一旦发现稍有价值的线索,他立刻会派出最得力的暗卫或心腹官员,以各种身份前往核实,务必做到悄无声息,一击即中。
他的行动变得极其谨慎。每一次,当他需要亲自前往某地核查一条高度疑似的情报时,都会让易容高手阿幻为他改头换面。他那一头标志性的如雪白发和刺目红衣太过显眼,几乎天下皆知。他不能冒险让任何风吹草动提前传入可能藏匿着落落的人耳中。
于是,云昭的太子殿下,时而化身成行脚的商人,时而变成游学的书生,甚至可能是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小吏,穿梭在他新统一的疆土之上,只为寻觅那一缕渺茫的生机。
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这个过程循环往复,如同最残酷的刑罚,煎熬着他的心。但他从未放弃,每一次出发都带着孤注一掷的期望,每一次归来,那红衣之下的身躯似乎都更寂寥几分,唯有眼神中的偏执愈烧愈烈。
与此同时,锦官城白府之内。
白烬与婉儿确实度过了一段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宁静时光。没有国仇家恨,没有权谋算计,只有寻常夫妻的缱绻与温馨。他几乎将所有的温柔与耐心都倾注在她身上,带她领略锦官城的繁华与闲适,满足她一切或合理或新奇的要求。骆云曦也逐渐适应了“柳慕婉”的身份,对这位英俊、温柔、且对她极度宠溺的“丈夫”信任依赖日深。
表面上,他们是锦官城里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然而,私下里,白烬的焦虑从未停止。婉儿的头痛症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白烬这份幸福的脆弱。那症状并未如纪忘忧所说那般轻易缓解,虽不频繁,但每次发作都让她痛苦不堪。
每一次,韩玄烬都守在她身边,不惜耗费自身内力,为她舒缓痛楚。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他的心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遍请苍梧州内的名医,甚至重金悬赏,引来各地医者上门诊脉。然而,所有大夫的诊断都大同小异——头部似有旧创,经络偶有淤堵,然脉象并无大碍,只能开些安神止痛的方子,无法根治。
龙渊城,东宫。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无数纷杂的信息中,一条来自苍梧州锦官城的消息,终于引起了谢无极的高度注意——“白氏少主为其夫人重金悬赏名医,诊治头痛顽疾,已久觅良方未果。”
白氏?锦官城白氏?
谢无极的脑海如同被一道闪电照亮!韩玄烬的母妃正是姓白!而“少主”、“夫人”、“头痛症”、以及时间点……与他从茅屋推断出的线索高度吻合!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久违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热流涌遍全身,几乎让他眩晕!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指向这里!
他立刻派出最精干的暗卫小队,秘密潜入锦官城进行核实。回报的消息更让他激动:锦官城白氏,确是苍梧州一大望族,其家主之妹乃苍梧先帝妃嫔!少主“白烬”深居简出,但其手下确在暗中打探名医,且其携妻入住的时间线与推测完全一致!
“白烬……韩玄烬……”谢无极喃喃自语,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个被白烬珍之重之、藏于锦官城的妻子“柳慕婉”,就是他苦苦寻觅的落落!
“准备一下,即刻出发前往锦官城。”谢无极的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沙哑,“三针、萧砚和阿幻,随孤同行。”
顾三针看着谢无极那一头醒目白发,皱了皱眉:“你这头发……太扎眼了。我这倒是还有一点点祖传的‘墨染青’,能将白发暂时染黑,只是药水极其难得,效用也只能维持十余日,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用。”
于是,一行人再次易容。谢无极索性让阿幻将自己易容成一位面色略显苍白、带着病气但眼神锐利的老太爷,顾三针则扮作他的儿子,一位忧心老父身体、陪同寻医问药的中年人,萧砚和阿幻则扮作沉默寡言的随从和车夫。
一行四人,乘坐着一辆看似普通却内藏玄机的马车,一路低调地来到了锦官城。
入城后,萧砚与阿幻凭借高超的身手和侦查能力,很快便摸清了情况。
“主子,确认了。锦官城白家,确是原苍梧太子韩玄烬母族。现今府中那位少主‘白烬’,经多方描述对比,就是韩玄烬无疑。其夫人深居简出,但传言极受宠爱,白烬为她拒绝所有纳妾,并一直在不惜重金寻访名医治疗其头痛症。他们出现在锦官城的时间,与我们推断的茅屋人员离开时间基本吻合。”
听着萧砚的汇报,看着阿幻简单勾勒出的白府周边地形图,谢无极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是他!一定是韩玄烬带走了落落!
落落还活着,就在这座城里!但她病了,一直在头痛……谢无极的心又疼又急,恨不得立刻冲进白府确认。
但理智让他克制住了。韩玄烬既然处心积虑地将人藏在这里,必然戒备森严,硬闯绝非上策。
“萧白,打听到了。”顾三针从外面回来,低声道,“再过两日,便是七夕乞巧节。锦官城每年此时都有盛大的灯会。据闻,那位白少主届时会携夫人一同出游赏灯。”
谢无极眼中精光一闪!
七夕灯会,人流如织,这无疑是确认“白夫人”是否就是落落的绝佳时机!
“好。”谢无极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就等七夕。萧砚、阿幻,届时你们设法近距离确认夫人容貌。三针,你准备好,若真是落落,她既身体有恙,我们需万全准备。”
“是!”三人齐声应道。
谢无极走到窗边,望向白府的方向。白色的发丝下,那双鎏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落落,再等我两天。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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