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落落居然不认识他了!这巨大的打击让谢无极眼前一黑,竟直直向前栽倒。
“老伯!您没事吧?!”婉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去扶他。
就在她的指尖碰到谢无极手臂的瞬间,两人的目光猝然相接!
婉儿看到了那双眼睛——尽管镶嵌在一张布满皱纹、苍老陌生的脸庞上,可那双眼睛里蕴含的,是如同深渊般的极致痛苦,是沉淀了无数日夜的深沉爱恋,是仿佛失去整个世界后的无边绝望!这复杂到极致的眼神,像一道撕裂夜空的狂暴闪电,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劈入了她空茫的脑海!
有什么……被触动了!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却让她的心口猛地一缩,泛起尖锐的酸楚!这双眼睛……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不该是这般绝望的,它本该盛满熠熠星辉,带着温柔笑意的……
就在谢无极凭着最后一丝本能,指尖微动,想要抓住她伸来的、那点微弱的温暖时——
两股大力同时传来!
婉儿被一只坚实的手臂猛地向后拉去,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拿着刚赢来的走马灯去而复返的白烬,将她紧紧护住,警惕的目光扫过几乎摔倒的谢无极。
而谢无极则被及时赶到的顾三针用力扶住,半抱在怀里,隔绝了与对面两人的直接接触。
“爹!您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让儿子好找!真是急死人了!”顾三针演技精湛,对着谢无极连声抱怨,随即又对白烬和婉儿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家老爷子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没惊扰到二位吧?多谢这位夫人刚刚出手相助。”
白烬审视着眼前这对“父子”,老者气息奄奄不似作伪,儿子情真意切亦无破绽,这才稍稍放下警惕,淡淡道:“无妨,举手之劳。老人家既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带回休息为好,此处人多,难免冲撞。”
“是是是,我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顾三针连连点头,半扶半抱着几乎失去所有力气的谢无极,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白烬低头柔声问怀中的婉儿:“婉儿,没事吧?那老人没吓着你吧?”
婉儿摇了摇头,眉头却微微蹙着,下意识地又望了一眼老者被搀扶离开的、有些佝偻落寞的背影,心中那点奇怪的熟悉感和莫名的心悸却挥之不去。喃喃道:“我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白烬的心微微一紧。
“……没什么,许是灯太晃眼了。”骆云曦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丝萦绕不去的异样感,重新扬起笑容,仰头看他,“我的走马灯呢?赢到了吗?”
回到临时租住的僻静小院,房门甫一关上,谢无极便猛地抬手,狠狠扯下了脸上精心制作的易容面具,露出了那张俊美无俦、此刻却苍白如雪、写满了巨大创伤和难以置信的脸。他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筋骨与魂魄,颓然瘫坐在冰冷的梨木椅中,双目空洞失神,没有一丝焦点。
“她不认识我了……她看着我的眼神……那么陌生……就像从未见过我……”破碎不堪的声音从他颤抖的唇间溢出,每一个字都浸透着灭顶般的绝望,“她对着韩玄烬笑,笑得那么开心……她让他牵她的手,那么自然……她叫他阿烬,那么亲昵……她看我……就像看一个真正的、与她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一声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与低语,让侍立一旁的萧砚和阿幻都心酸不已,几乎不忍卒听。
顾三针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强行给谢无极灌下一杯温热的安神茶,沉声道:“萧白!你现在崩溃还为时过早!听我说!”他按住谢无极微微颤抖的肩膀,“方才我扶住你的时候,借着衣袖的遮掩,曾短暂地搭上了她的腕脉!虽然隔着衣料,接触时间又短,但那一瞬间的脉象绝不对!气血运行有明显的滞涩之感,尤其是在头部经络附近,这绝非寻常头痛,更像是……像是受过严重震荡或外力干预后,未曾彻底调理疏通,甚至可能被某种手法强行压制后留下的痕迹!”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的谢无极,继续抛下更重要的信息:“而且,这几日我暗中走访了锦官城内几乎所有曾为那位‘白夫人’诊过脉的医馆和坐堂大夫。花费重金,动用手段,才从一两个口风不算太严的医徒那里,套出些零碎的信息。综合所有线索来看,落落的头痛症由来已久,且脉象颇为奇特,非寻常药石能医,更像是有旧创未愈。更有大夫在醉酒后隐约提及,落落刚被韩玄烬带回时,似乎……对前尘往事一片懵懂,极像是头部遭受过重创或巨大惊吓后引发的……失忆之症!”
“失忆?”谢无极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鎏金眼眸里,终于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炽热的光亮,他一把抓住顾三针的手臂,“你说落落她……是失忆了?!她不是忘了我,她是病了?!是被迫的?!”
“极有可能!”顾三针斩钉截铁地肯定道,“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猜测!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她为何认不出我们,甚至……韩玄烬此人,心思深沉歹毒,定是趁她重伤失忆、心智如同白纸之时,编造了全新的身份,用温柔假象蒙蔽了她,将她彻底掌控在手中!”
这个消息,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投下了一线微光,虽然残酷,却瞬间解释了所有匪夷所思的变故,将所有碎裂的线索串联起来!
他的落落不是心甘情愿忘了他,不是爱上了别人!她是病了!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是被韩玄烬用最卑鄙的手段欺骗、囚禁了!
巨大的心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紧接着是焚天灭地的愤怒!那怒火瞬间烧尽了方才的绝望与颓败!谢无极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起骇人的烈焰,那里面是滔天的怒火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挚爱的决绝,他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如同来自九幽地狱:“韩、玄、烬!你好毒的心肠!好卑鄙的手段!”
他强迫自己深吸几口气,压下立刻冲去白府将韩玄烬碎尸万段的冲动,理智开始逐渐回笼:“我们必须从长计议!既要设法接近落落,寻找机会让她恢复记忆,又必须确保她的绝对安全,绝不能打草惊蛇,让韩玄烬狗急跳墙,伤害于她!”
而另一边,白府之中。
婉儿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有些心不在焉。那双盛满了极致痛苦与深情的眼睛,总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挥之不去。
“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熟悉呢?”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的眉眼,“那样的眼神……那样深的痛苦……不…不该是这样的……它应该……是带着笑的,像……像落满了星星一样才对……”
她努力回想,脑海中却只有一片空白,只有那双绝望的眼睛如同烙印般清晰。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为什么……只是想起那眼神,心就会觉得这么难过呢?”
一丝细微却无法忽略的疑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小石子,在她因失忆而空白一片的心湖中,悄然荡开了一圈微不可见、却预示着波澜将起的涟漪。
夜已深沉,锦官城喧嚣的灯火渐渐熄灭,却照不亮某些人心头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也抚不平另一些人心中因疑虑而悄然裂开的缝隙。寻找与守护,记忆与欺骗,在这座看似平静的繁华城池之下,如同暗流汹涌,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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