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混合物,努力想挤出一个“我很好,别管我”的表情,但额头的伤口和后背的剧痛让他的面部肌肉只能做出一个类似牙疼的抽搐。
警车刺眼的光柱直直打在他身上,把他照得像一只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惊慌失措的耗子。
“那边的,别动!举起手来!” 扩音喇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怀安非常配合地举起了双手——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块冰凉的怀表。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没过去,胸口那个新出炉的“钥匙”烙印又烫得他心烦意乱,外加损失了祖父母笔记的巨大失落感,几种情绪在他胃里翻江倒海,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声的吐槽:这流程,跟便利店收银台那个塑料球脑袋也差不了多少。
一个穿着荧光背心的年轻警察快步跑过来,手按在腰间的装备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林怀安和他身处的这片狼藉。
当他看清林怀安额头干涸的血迹、满身的污泥和破烂衣服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叫什么名字?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警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紧绷,但似乎也松了口气——至少这是个看起来能交流的活人,而不是废墟里那些……
林怀安顺着警察警惕的目光瞥了一眼身后那片扭曲的书店残骸,那滩“全家桶”遗骸的味道还在顽强地往他鼻子里钻。
他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发疼:“林怀安。林子的林,怀念的怀,平安的安。” 他顿了顿,试图组织语言,“我……是里面的工作人员。然后……就炸了?塌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就……轰隆一下,我就被甩出来了。” 他含糊其辞,避开了怪物、店长和笔记的关键词。
不是不信任警察,主要是这事说出来,他大概率会被直接扭送精神病院进行重点观察。
年轻警察显然不信,他掏出记录本和笔:“工作人员……爆炸前你在什么位置?有没有看到可疑人员?或者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可疑人员?异常动静?林怀安脑子里瞬间闪过塑料球脑袋卡顿的电子音、“腐烂全家桶”的咆哮和“沉默沥青”蠕动的粘腻声。
他嘴角抽了抽:“我在收银台……呃,整理货架。动静?就是……挺吵的,各种东西乱飞乱响,然后突然就安静了,再然后我就被扔出来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无辜又茫然,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吓过度。
警察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额头的伤口和捂着胸口的手上停留片刻:“你受伤了?胸口怎么了?”
“撞的,都是撞的。” 林怀安立刻回答,声音都拔高了一点,“货架倒了,被罐头砸的,后背也是。胸口……胸口可能撞收银台上了,闷得慌。”
他下意识地想把捂着印记的手挪开一点,结果指尖刚离开t恤布料,那烙印仿佛被惊醒了似的,猛地又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像有根烧红的针在往皮肉里扎。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脸色瞬间白了。
警察立刻警觉起来:“你确定只是撞伤?需要救护车吗?”
“不用不用!” 林怀安赶紧摆手,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后背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缓缓就好,缓缓就好,就是有点岔气儿。”
他强行挤出个笑容,比哭还难看。心里疯狂祈祷:烙印大哥,给点面子,现在别闹!
警察皱着眉,显然没完全放下疑虑,但还是在本子上刷刷记着:“林怀安,书店工作人员,事发时在收银区,自称遭遇剧烈震动和物体倒塌后被动脱离现场,身上多处撞击伤……联系方式留一个。”
林怀安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警察又简单问了几句,见实在问不出更多爆炸相关的细节——林怀安一问三不知,满脸写着“我是无辜受害者”——加上远处有同事在喊他,便示意林怀安先去旁边临时拉起的警戒线外,和其他被发现的幸存者待在一起。
“保持通讯畅通,后续可能需要你配合调查。” 警察临走前叮嘱了一句。
林怀安如蒙大赦,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警戒线外那片被临时清出来的空地。
警察的盘问暂时过去了,但胸口的灼痛却像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提醒着他:麻烦才刚开始。
警戒线外已经聚了七八个人。林怀安一靠近,就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一锅煮沸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浓汤。
一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中年女人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被压扁了的毛绒玩具熊,嘴里无意识地反复念叨:“没了……都没了……我的轩轩……我的轩轩在里面啊……” 她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绝望,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周围空气都凝滞了。
离她不远处,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眼镜片碎了一半的年轻男人,正神经质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对着一个屏幕碎裂的手机语无伦次地低吼:“……对!就是那团沥青!会动的!它爬过来了!代码!全是乱码!这不符合逻辑!绝对有bUG!服务器崩了!肯定是服务器崩了!” 他看起来精神处于崩溃边缘。
另一边,一对年轻情侣紧紧抱在一起哭泣,女孩的肩膀不停耸动,男孩则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片废墟,仿佛想用眼神把它点燃:“操他妈的豆腐渣工程!我新买的游戏本还在里面。限量版的,我刚抢到!”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袖子上沾着灰,靠着墙根坐着,手里夹着根没点的烟,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我就转了个身……去后门抽根烟的功夫……怎么就……怎么就……”
空气里弥漫着恐惧、悲伤、愤怒、茫然,还有一种劫后余生却不知何去何从的巨大空虚感。
各种压抑的哭声、咒骂声、神经质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林怀安默默地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断墙残骸,靠着坐了下来。后背硌着粗糙的水泥块,反而分散了一点胸口的灼痛。他尽量缩了缩身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个误入风暴中心的旁观者。
听着旁边那个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林怀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口袋——硬硬的,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外婆的旧怀表还在。他悄悄松了口气,手指隔着布料轻轻摩挲着表壳的轮廓,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点力量。那微凉的触感像一泓清泉,稍微浇熄了一点心头的烦躁和胸口的灼热。
他又伸手探向裤子口袋。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边缘有些锐利的小东西。是那枚旧校徽。它还在,安静地躺在口袋深处。林怀安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些。
这是他仅存的一点“家当”,是他和那个“正常”过去的微弱联系,也是他在这片混乱中仅有的锚点。
就在这时,那个还在哭嚎自己游戏本的男孩,大概是情绪激动,动作幅度大了点,手臂猛地一挥,差点打到旁边那个碎碎念的程序员。程序员受惊似的往后一缩,惊恐地看向男孩。
就在男孩手臂挥动的瞬间,林怀安左胸口的印记毫无征兆地、狠狠地灼痛了一下。
“唔!” 他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这次的痛感非常清晰,带着一种强烈的指向性——危险!指向那个情绪激动的男孩!
林怀安猛地抬头,心脏狂跳。只见那男孩似乎被程序员的反应刺激到了,脸上怒气更盛,瞪着程序员:“看什么看!没见过人丢东西啊!” 他握紧了拳头,手臂肌肉绷紧,一副随时要冲上去干架的样子。
而林怀安胸口的灼痛感,随着男孩的敌意飙升,也像被浇了油的火苗,蹭地窜高!尖锐的痛感直冲脑门。
林怀安脑子里“嗡”地一声,瞬间明白了。
这该死的印记好像也没那么该死,它会告知他是否有人对他带有恶意。
刚才警察靠近盘问,虽然严肃,但那是职责所在,没有个人恶意,所以印记只是温吞吞地烫着。
而这个男孩,他现在的愤怒和攻击性虽然不是直接冲着自己来的,但距离太近,那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似乎也波及到了自己,被印记敏锐地捕捉并放大了。
林怀安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前的怀表,同时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往断墙后面又缩了缩,尽量远离那对即将爆发的火药桶。
果然,就在男孩骂骂咧咧,拳头真的要举起来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看起来像是现场指挥的警察大步走了过来,声音严厉:“干什么!都冷静点!这里是事故现场!想闹事的跟我回局里冷静!”
警察的威严瞬间压下了男孩的怒火。他悻悻地放下拳头,瞪了程序员一眼,气呼呼地拉着女友走开了。
随着男孩的离开和他敌意的消散,林怀安胸口那尖锐的灼痛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又恢复成之前那种温吞的、持续的闷痛。
林怀安靠在冰冷的断墙上,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他低头,隔着t恤按了按那个幽蓝色的钥匙烙印。
好吧,工伤认定又多了一项:附带敌意探测功能的灵魂灼烧器。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枚旧校徽。金属徽章在远处警灯的映照下反射着微光,上面的校名和图案依旧清晰。他盯着它,一些模糊的、属于少年时代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过:喧闹的操场,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一张带着笑的、却逐渐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的脸……紧接着是楼梯拐角,后背撞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剧痛,那张脸上瞬间转换的恶意和冷漠……
“嘶!” 指尖传来刺痛。
林怀安猛地回神,发现是校徽边缘一处翘起的、不太明显的金属毛刺,在他无意识用力握紧时,刺破了手指皮肤,渗出了一点殷红的血珠。
他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
看吧,回忆这玩意儿,不仅没用,还扎手。他随意地把冒血珠的手指在脏兮兮的裤子上蹭了蹭,留下一点暗红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直安稳躺在口袋里的那块黄铜怀表,突然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林怀安立刻把它掏了出来。冰凉的金属表壳安静地躺在他手心,指针早已停摆,稳稳地指向某个过去的时刻。但它刚才确实震动了。
像心脏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
林怀安皱紧眉头,仔细感受着。怀表本身很安静,没有异常。但他左胸口的那个幽蓝色钥匙烙印,却在怀表震动的同时,传来一阵奇异的、不同于灼痛的脉动感。
很微弱,像隔着一层厚布传来的心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韵律。
一下,又一下。
林怀安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四周。警戒线内,警察和救援人员在废墟中忙碌;警戒线外,幸存者们依旧沉浸在各自的悲伤、愤怒或呆滞中。
那个哭嚎的母亲,那个碎碎念的程序员,那对心疼游戏本的情侣……似乎一切如常。
但印记的冰冷脉动和怀表那一下微弱的震动,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不安的涟漪。
这感觉,和书店最后时刻那种“排斥感”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规律的呼唤。
或者说,是某种存在靠近时引发的“共振”。
他握紧了怀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冰凉的金属似乎也无法驱散心头升起的那股寒意。
那个强盗店长?还是……别的什么“管理员”?
胸口的烙印持续传来那种冰冷的脉动,一下,又一下,稳定得令人心慌。像是在倒数。
林怀安靠在冰冷的断墙上,缓缓闭上眼,又睁开,目光扫过这片混乱的灾后现场,扫过那些沉浸在各自痛苦中的人们,最后落在自己紧握着怀表和校徽的手上。
行吧,看来工伤补贴是别指望了。他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这打黑工的破日子,离结束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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