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跟着护士走过拐角时,腿已经开始发软。
走廊似乎比来的时候长了一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白色墙壁在视野边缘微微晃动,日光灯的光晕散开成模糊的毛边。他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晃。
护士的白色制服背影在视野里稳定地移动,脚步不疾不徐。她边走边继续说着什么,但那些话钻进耳朵里变得支离破碎,像隔着水听到的声音。
“……基础检查……精神状态评估……不会太久……”
林怀安努力地听着,但大脑处理这些信息的速度慢得惊人。他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然后费力地拼凑意思。
阿雅走在他旁边,呼吸声比平时重一些。她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
林怀安用眼角余光瞥见她侧脸绷得很紧,下颌线收着,那是一种强行维持清醒的表情。
转过第二个拐角时,眼前出现了医疗区的标识。
护士在一扇双开玻璃门前停下,刷了身份卡。
门滑开,里面是个宽敞的前厅,摆放着几排等候椅,墙上挂着电子显示屏,滚动着一些医疗信息和注意事项。
前厅里人不多,只有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等着,看起来都有些疲惫。没有人交谈,气氛安静得近乎压抑。
“在这里稍等。”护士说,指了指等候椅,“我叫到名字就进去。检查很快,主要是精神状态扫描和生理指标检测。”
林怀安和阿雅找了两个相邻的椅子坐下。椅子的材质是那种硬质塑料,坐着并不舒服,但此刻林怀安已经顾不上这些。
他靠进椅背,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能感觉到身体每一处都在抗议,肌肉酸痛,关节僵硬,连指尖都在发麻。
精神上的消耗更严重,脑袋里像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沉甸甸的,转动一下都费劲。
怀里的引路盘贴着胸口,传来温润的凉意。那点凉意透过衣服渗进来,稍微缓解了一点灼热感。
林怀安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口,隔着布料能摸到圆盘的轮廓。
归序的光晕还贴在他肩头,呼吸般明灭着。
祂的状态比在镜宫里稳定多了,光芒不再闪烁不定,而是保持着稳定的节奏。
林怀安能感觉到祂的存在,像一团安静的云,带着凉意,又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亲近感。
祂没有传递什么意念,只是安静地待着。但那种安静本身就像一种陪伴。
林怀安睁开眼睛,看向前厅的电子显示屏。屏幕上滚动着一些基础医疗知识,还有第七区的公告。
他看到了一条关于“副本后精神恢复指导”的信息,但还没来得及细看,屏幕就跳到了下一个页面。
旁边传来轻微的动静。林怀安转头,看见阿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本子很旧,边缘都磨毛了,纸张泛黄。她翻开本子,开始在上面写什么。
“在写报告?”林怀安问,声音比想象中还要沙哑。
阿雅点点头,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趁记忆还清晰,把镜宫的情况记下来。有些细节过一会儿可能就模糊了。”
林怀安看着她写字。阿雅的字迹很工整,一笔一划都清清楚楚,但速度很快。
本子上已经写了好几页,密密麻麻的都是字。他能看见一些关键词:“规则悖论”、“空间意识体”、“镜面反射”、“情感残留”。
“你记录得很详细。”林怀安说。
“习惯了。”阿雅头也不抬,“情报分析员的基本功。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她说完这句话,笔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写。
林怀安注意到她的手指有些发抖,那是精神过度消耗后的肌肉反应。
但她握笔的手很稳,字迹一点都没乱。
前厅里很安静,只有电子显示屏运转的微弱嗡鸣,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提示音。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林怀安感觉自己的体力在缓慢恢复。至少脑袋没那么晕了,视野也清晰了一些。
他重新打量周围的环境。医疗中心的前厅设计得很简洁,白色墙壁,灰色地板,蓝色座椅。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和副本里那种混乱扭曲的空间形成鲜明对比。这种秩序感让人安心,但也透着一丝冰冷。
门口又进来几个人,看起来也是刚从副本里出来的幸存者。
有人身上带着伤,手臂裹着绷带;有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他们沉默地找到位置坐下,没有人交谈,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疲惫和创伤里。
林怀安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手腕。
“林怀安。”
护士的声音从前台传来。林怀安抬起头,看见护士拿着平板电脑,正看向他。
“到你了。”护士说,“请跟我来。”
林怀安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腿还是有些软,但比刚才好多了。他看向阿雅,阿雅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先去。
“我很快。”林怀安说。
他跟着护士走进里面的一条走廊。走廊两侧是一间间检查室,门上都贴着编号。护士在第三间检查室前停下,刷卡开门。
“进去吧。”护士说,“医生在里面等你。检查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林怀安走进检查室。
房间不大,布置得像个小型的诊疗室。中间摆着一张检查床,旁边是各种仪器设备,屏幕闪烁着不同的数据和图表。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站在仪器前,正在调整什么。
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眼镜,头发有些稀疏。他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林怀安是吧?”医生问,声音很温和,“请坐。我是周医生,负责你的基础检查。”
林怀安在检查床上坐下。床垫很硬,表面铺着一层消毒过的蓝色无纺布。周医生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持扫描仪。
“我们先做精神状态评估。”周医生说,“这个检查不会痛,只是扫描你的脑波活动和情感残留。可能会有点晕,正常现象。”
林怀安点点头。周医生把扫描仪对准他的头部,按下开关。仪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一道柔和的蓝光扫过他的额头。
瞬间,林怀安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抽离感。就像有一部分意识被轻轻拉了出去,悬在半空中观察自己。
脑海里闪过一些杂乱的画面,镜宫的走廊,破碎的镜子,规则纸条上的文字,陈寻最后点头的样子……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抓不住。扫描仪的蓝光持续了大概十秒钟,然后熄灭了。
“好了。”周医生说,看了一眼仪器屏幕上的数据,“脑波活动有些紊乱,但属于正常范围内的副本后遗症。情感残留……嗯,有一些负面情绪积累,但强度不高。休息几天应该就能恢复。”
他放下扫描仪,拿起另一个设备。“接下来是生理指标检测。我需要抽一点血,检查你的身体有没有被副本规则污染。”
林怀安伸出手臂。
周医生熟练地消毒,扎针,抽血。
整个过程很快,几乎没什么痛感。抽完血后,周医生把血样放进一个分析仪里,仪器开始运转。
等待结果的时候,周医生问了几个问题。
“在副本里有没有受过精神攻击?比如幻觉,记忆篡改,或者强烈的情感冲击?”
林怀安想了想。“有规则悖论造成的认知混乱。还有……看到了一些可能不是真实的画面。”
“具体是什么画面?”
“镜子里的倒影会动。还有……看到已经死去的人。”
周医生在平板电脑上记录。“这是镜宫副本的典型特征。空间意识体通过镜像制造认知干扰。你应对得不错,没有陷入彻底的精神崩溃。”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林怀安。“不过你的情感残留里有一段很强的悲伤印记。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是纯粹的悲伤。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林怀安沉默了几秒。“一个朋友。她没能出来。”
周医生点点头,没有追问。“悲伤也需要时间消化。不要压抑,适当表达出来对恢复有帮助。”
这时分析仪发出提示音。周医生走过去查看结果,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了?”林怀安问。
“你的血液里检测到微量的规则残留。”周医生说,“不是污染,更像是……某种印记。你最近接触过什么高浓度的规则物品吗?”
林怀安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引路盘隔着衣服传来温润的触感。
“我在副本里拿到一件规则物品。”他说,“可能和那个有关。”
周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规则物品和持有者之间会产生能量共鸣。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残留量很低,但活性很强。建议你定期来检查,监控这种共鸣会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好。”林怀安说。
剩下的检查很常规,血压,心率,神经系统反应。
一切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除了精神疲劳值偏高。
周医生开了些营养剂和安神药物,嘱咐林怀安好好休息。
“至少睡足八小时。”周医生说,“不要强迫自己回忆副本细节,让大脑自然恢复。如果做噩梦或者出现幻觉,及时来医疗中心。”
林怀安一一应下。检查结束后,护士带他去临时宿舍。
宿舍区在医疗中心楼上,需要坐电梯上去。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锈钢墙壁映出模糊的倒影。
林怀安看着镜面里自己疲惫的脸,忽然想起镜宫里那些会动的倒影。他移开视线。
电梯停在五楼。门滑开,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门。
走廊的装修和前厅一样简洁,白色墙壁,灰色地毯,天花板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嵌入式灯。
护士在508号房前停下,刷开门。
“这是你的房间。基础生活用品里面都有,食物和水会定时送来。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李骁可能会找你。”
林怀安走进房间。房间不大,大概十平米左右,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小衣柜。
角落里有个独立的卫生间。装修很简单,但干净整洁。窗户被封死了,外面是厚重的金属板,看不到外面。
“窗户是防护设计。”护士解释,“为了防止副本波动影响休息区。通风系统是独立的,不用担心空气。”
林怀安点点头。他其实不在乎窗户,现在只想睡觉。
护士交代完注意事项就离开了。门关上后,房间里只剩下林怀安一个人。
他走到床边坐下,床垫比检查室的软一些,但也不算舒适。他脱下外套,发现衣服上沾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迹,是镜宫里弄的。
他把外套扔在椅子上,从怀里拿出引路盘。圆盘在房间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银色纹路静静蛰伏。中心的那个光点微微发亮,散发着熟悉的暖意。
林怀安把引路盘放在枕边,然后躺下。床单是干净的,有消毒水洗过的味道。他闭上眼睛,疲惫感像潮水一样彻底淹没了他。
几乎是瞬间,他就睡着了。
没有做梦,没有幻觉,只是一片深沉无梦的黑暗。
那种睡眠不是休息,更像是意识的暂时关机。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所有的感官都关闭了,只剩下最基本的生命维持功能还在运转。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林怀安被敲门声惊醒。
他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黑暗。唯一的亮光来自门缝底下透进来的走廊灯光。
他摸到枕边的引路盘,圆盘微凉,中心的暖意稳定地跳动着。
敲门声又响了一次,很轻,但很清晰。
林怀安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房间,他看到墙上的时钟显示是早上六点。他睡了大概七个小时。
“谁?”他问,声音还有点沙哑。
“是我,李骁。”门外传来声音,“方便进来吗?”
林怀安下床,走过去开门。李骁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看起来一夜没睡,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还不错。
“抱歉这么早打扰。”李骁说,“但分析报告出来了,我觉得你应该第一时间知道。”
林怀安让他进来。李骁走进房间,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林怀安坐回床边,把引路盘拿在手里。
“你们带回来的引路盘,我们连夜做了初步分析。”李骁开门见山,把平板电脑转向林怀安,“结果很……惊人。”
屏幕上显示着引路盘的扫描图像,旁边是一排排数据和分析图表。
林怀安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他能看出圆盘内部的结构异常复杂,纹路不是装饰,而是某种能量通道。
“这个东西的本质是一个空间锚点。”李骁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另一张图,“它能感知并标记空间结构的薄弱环节。用通俗的话说,它能找到副本的‘门’。”
林怀安盯着屏幕。那张图上显示的是引路盘的能量波动图谱,波形在某个频率上出现强烈的共振峰。
“不仅如此。”李骁继续,“它还能稳定这些薄弱点,甚至在特定条件下打开它们。你们在镜宫里遇到的空间意识体,理论上就是通过类似机制维持副本存在的。”
他抬起头,看向林怀安。
“根据我们的数据比对,引路盘标记出的一个最高优先级薄弱点,位置和特征与一个传说中的超大型复合副本完全吻合。那个副本的代号是‘情感回响之冢’。”
林怀安握紧引路盘。圆盘中心的暖意似乎跳动了一下。
“冢?”他重复这个词。
“情感回响之冢。”李骁点头,“我们之前只有零星的情报,说那是一个由人类集体情感堆积形成的特殊空间。蛛网一直在找它,因为传说冢的核心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甚至可能影响现实世界的规则。”
他把平板电脑转回来,调出一份文件。
“昨晚你们休息的时候,我们监测到异常的空间波动。波动源的位置,正好就是引路盘标记的那个点。波动模式显示,有人在尝试强行打开冢的入口。”
林怀安感到胸口一紧。“蛛网?”
“可能性极大。”李骁的表情很严肃,“他们可能用了其他方法定位冢的位置,但如果没有引路盘这样的钥匙,强行打开的代价会很大,而且不稳定。一旦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林怀安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走廊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
“你们打算怎么做?”他问。
“第七区会组织应对小组。”李骁说,“但我们需要更多情报。冢的内部结构,规则机制,蛛网的具体计划……这些我们一无所知。”
他顿了顿,看向林怀安手中的引路盘。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引路盘现在认你为主,只有你能完全激活它的功能。我们需要你协助,用这个钥匙提前进入冢,收集情报,如果可能的话……破坏蛛网的仪式。”
林怀安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圆盘,银色纹路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中心的暖意稳定地跳动着,像一颗微小的心脏。
他想起了陈寻。想起了她最后融进碎片里的样子,想起了她女儿,想起了那份刻骨的仇恨。
引路盘现在承载着她的一部分,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她的意志。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怀安说。
李骁点点头。
“理解。你先休息,恢复状态。下午我们再详谈。在这之前,引路盘还是由你保管,但第七区会加强安保。蛛网的人可能已经知道东西在你手里。”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对了,阿雅在隔壁房间。她状态比你好一些,早上已经起来写报告了。你们可以多交流,她是个可靠的情报员。”
李骁离开后,林怀安重新躺回床上。但他睡不着了,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李骁的话。
情感回响之冢。蛛网的仪式。钥匙。
这些词像拼图一样在他脑海里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但他手里的碎片太少了,看不清全貌。
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林怀安坐起来,看见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张纸条。
他走过去捡起来,纸条很普通,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了一行字。
“中午十二点,餐厅东南角。有重要消息。——阿雅”
林怀安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他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早上六点半。离中午还有五个多小时。
他决定先洗漱一下。卫生间很小,但设施齐全。热水淋在身上的时候,林怀安感到肌肉的酸痛稍微缓解了一些。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依然苍白,眼底有血丝,但眼神比昨天清醒多了。
换好衣服后,林怀安走出房间。走廊里很安静,大部分房间的门都关着。他走到隔壁509号房,敲了敲门。
门开了,阿雅站在里面。她已经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精神多了。
房间里,书桌上摊开着她的那个小本子,旁边还放着几份第七区提供的资料。
“进来吧。”阿雅说,“正好有事跟你说。”
林怀安走进房间。
阿雅的房间和他的布局一样,但桌上多了一台便携式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些数据图表。
“李骁找过你了?”阿雅关上门,直接问。
“刚走。”林怀安说,“说了引路盘和冢的事。”
阿雅点点头,在床边坐下。“我也收到了一些消息。不是通过官方渠道。”
林怀安看向她。阿雅的表情很平静,但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所属的组织,信使,有核心成员抵达第七区外围了。”她压低声音,“她叫鹿灵,是组织里最顶尖的空间感应者。她想见你。
“见我?”林怀安皱眉,“为什么?”
“因为引路盘。”阿雅说,“也因为你。鹿灵说,她能感觉到你和那个圆盘之间的特殊连接。信使一直在研究副本的起源和本质,他们认为冢是关键。而你是目前最接近钥匙的人。”
林怀安静静听着。肩头,归序的光晕轻轻闪烁了一下,传递来一丝微弱的警觉意念。
“鹿灵可靠吗?”他问。
阿雅坦白,“我在信使只是外围成员,负责情报收集和分析。鹿灵是核心层,她的名字在组织内部都是保密的。这次她主动联系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这说明事情很紧急。”
她顿了顿,补充道:“信使和蛛网是死对头。蛛网想控制副本能量,信使想理解并平衡。在对抗蛛网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一致。”
林怀安思考着。多一个盟友当然是好事,尤其是对方可能掌握着他不知道的情报。
但他完全不了解信使,更不了解那个叫鹿灵的成员。
“见面时间地点?”他问。
“中午十二点,餐厅东南角。”阿雅说,“鹿灵会伪装成普通幸存者进来。第七区对人员进出有管控,但她有自己的方法。”
林怀安想起那张纸条。原来阿雅已经安排好了。
“好。”他说,“我去见她。”
阿雅看起来松了口气。“我会在附近盯着,确保安全。但交谈只能你们两个人,鹿灵说有些话不能有第三者在场。”
商量完细节后,林怀安回到自己房间。离中午还有几个小时,他决定再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
但躺下后,他却睡不着了。
脑海里反复浮现出各种画面:镜宫的规则纸条,陈寻最后的脸,李骁严肃的表情。
引路盘在枕边微微发烫。
林怀安把它拿起来,放在掌心仔细观察。
圆盘表面的银色纹路在自然光下显得更加深邃,那些细微的光点在其中缓慢流转,像星空中的星河。
中心的那个光点温暖而稳定。林怀安轻轻摩挲着那个位置,仿佛能感受到陈寻存在的余温。
上午十点左右,有人敲门。
林怀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圆脸,短发,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林先生你好。”女孩声音很轻快,“我是小夜,医疗中心派来给你做后续检查的。周医生说你需要补充一些营养剂。”
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支注射器和一些药瓶。
林怀安让她进来。小夜动作很熟练,消毒,配药,注射。整个过程轻柔而专业,几乎没什么痛感。
“你恢复得不错。”小夜一边收拾器械一边说,“精神疲劳值下降了很多,生理指标也稳定。再休息一两天应该就能完全恢复。”
“谢谢。”林怀安说。
小夜笑了笑,酒窝更深了。
“这是我的工作嘛。第七区医疗中心虽然条件有限,但我们会尽力照顾好每一个幸存者。”
她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向林怀安。
“对了,林先生,如果你在休息期间感到任何不适,比如头痛,幻觉,或者情绪波动太大,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副本后遗症有时候会延迟出现。”
林怀安点点头。
小夜转身时,他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陈旧的烧伤疤痕。
疤痕很淡,几乎看不出来,但形状不规则,像是什么东西溅上去留下的。
小夜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袖子盖住手腕,但动作很自然,像是习惯性动作。
“那我先走了。”她说,“好好休息。”
门关上后,林怀安坐回床边。他想起阿雅纸条上的约定时间,还有那个即将见面的信使核心成员。
肩头,归序的光晕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传递来一丝安抚的意念。
中午十一点半,林怀安离开房间,前往餐厅。
第七区的餐厅在地下一层,是个宽敞的大厅,摆放着几十张长桌。
此刻正是用餐时间,大厅里人不少,幸存者们排队取餐,然后找位置坐下吃饭。
气氛比医疗中心活跃一些,有人低声交谈,有人独自吃饭,但总体还算安静。
林怀安取了餐盘,随便打了一些食物,然后走向餐厅东南角。那里有几张桌子相对僻静,靠着墙壁,旁边还有几盆绿植作为隔断。
阿雅已经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前,正在吃饭。看见林怀安过来,她微微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旁边那张空桌子。
林怀安会意,在隔壁桌坐下。这样他们看起来像是不认识的两个人各自吃饭,但实际上距离很近,有什么情况可以立刻照应。
十二点整。
餐厅入口处进来一个身影。那是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女孩,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身材娇小,走路脚步很轻,几乎不发出声音。她取了餐盘,打了一些简单的食物,然后径直走向东南角。
她在林怀安对面坐下,放下餐盘,然后拉下帽子。
“林怀安。”她开口,“好久不见,我是鹿灵。”
林怀安点点头,没有立刻说话。
“阿雅说你找我有事。”林怀安说,声音压得很低。
鹿灵微微点头。
她没有动面前的餐盘,双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交叠。
“关于引路盘,关于冢,关于蛛网的计划。我知道的比第七区多,但我也需要你手中的钥匙来完成一些验证。”
“什么验证?”
“冢的本质验证。”鹿灵说,“信使的研究表明,情感回响之冢不是普通的副本。它是一个活着的意识体,由人类数百年来的集体情感堆积形成。悲伤,愤怒,恐惧,爱,希望……所有强烈的情感都在那里沉淀,发酵,最后凝结成一个自我维持的空间。”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蛛网想做的不是打开冢,而是控制它。他们计划用大规模献祭来冲击冢的核心意识,迫使它屈服,然后把它变成一个可操控的情感能量源。如果成功,他们就能用冢的力量扭曲现实世界的规则。”
林怀安握紧了手中的餐叉。“献祭?用什么献祭?”
“人。”鹿灵说,“带有强烈情感印记的人。越是痛苦,越是绝望,越是愤怒的人,对冢的冲击力越大。蛛网在过去几个月里绑架了大量的幸存者,都是经历过严重创伤的人。他们现在应该就被关在冢的入口附近,作为仪式的燃料。”
林怀安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官方知道这些吗?”他问。
“知道一部分,但不完整。”鹿灵说,“李骁是个有能力的人,但他的情报网有限。信使在蛛网内部有眼线,所以我知道更多细节。比如仪式的时间,四十八小时后。比如地点,旧城区的废弃纺织厂。比如主持者,蛛网高层‘墨影’,一个和冢共生多年的畸变者。”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你的一个老熟人,霓光。她没死,录像带副本的牺牲是演戏,你应该知道的。她是墨影的直属部下,负责引导你获取引路盘,因为只有完整的钥匙才能稳定打开冢的通道。”
林怀安沉默了几秒。
“所以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他问,“让我用引路盘提前进入冢?”
“是的,但不止如此。”鹿灵说,“我需要你进入冢的核心,找到它的意识连接点。然后,我会通过信使的技术尝试与冢沟通。”
“沟通?”
“冢不是敌人。”鹿灵的声音很坚定,“它只是承载了太多人类的痛苦。如果我们能理解它,帮助它疏导那些情感,也许能找到共存的方法。而不是像蛛网那样,只想控制和掠夺。”
“为什么选我?”他问。
“因为引路盘选择了你。”鹿灵说,“也因为归序。”
林怀安肩膀上的光晕轻轻闪烁了一下。
“你能感觉到祂?”林怀安有些惊讶。
鹿灵点点头:“祂不是人类,不是副本造物,更像是规则本身的一部分。祂和引路盘之间有某种共鸣,而你和祂之间又有某种连接。这种三角关系很微妙,可能是关键。”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桌面上。
“四十八小时。”鹿灵说,“时间不多了。如果你同意合作,今晚我会让阿雅带你来信使的临时据点,我们详细计划。如果你不同意……”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如果林怀安不同意,信使会另想办法,而他可能会失去这个潜在的盟友。
林怀安思考着。风险很大,但收益也可能很大。
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陈寻。
如果冢里真的关押着大量被绑架的幸存者,如果他有机会救出他们……
“我需要时间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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