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扶着断墙慢慢走，肩胛骨的钝痛一下下牵扯着呼吸，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澈哥！等等我！”
是瘦猴，他一瘸一拐地追上来，裤腿上沾着暗红的血渍，脸上满是惊魂未定：“可算看着你了！刚才在b-7区看到蟑螂群，我还以为你……你没事吧？你胳膊上怎么也流血了？”
林澈低头看了眼胳膊上的划伤，血已经凝住了，结成深色的痂：“没事，跟人抢东西被划的，你呢？腿怎么了？”
“别提了！”瘦猴往地上啐了口，疼得龇牙咧嘴，“刚才跑的时候被钢筋绊倒，腿肚子划了道口子，找了半天就捡着个破铝壶，估计连5个贡献点都换不了。这日子没法过了，0.87西弗\/小时的辐射，再这么熬下去，我这腿早晚得烂掉！”
两人并肩往避难所走，铅灰色的天渐渐沉下来，风里的辐射尘埃刮在脸上，像细小的沙粒。林澈摸了摸胸口，古玉的灰烬早被风吹散，只剩掌心残留的温热感还在——那股暖流散去后，身上的疼真的轻了不少，连呼吸时肺里的灼烧感都淡了。
“瘦猴，你听说过b-3区吗？”林澈突然问。
瘦猴脸色一下白了：“b-3区？你提那鬼地方干嘛！那是旧时代的工业园，听说里面辐射浓度快到2西弗\/小时了，还有变异的机械虫——铁壳子比防护服还硬，一口能把人胳膊咬断！上个月有个小队去那边探路，最后就回来一个人，还疯了，嘴里一直喊‘虫子！好多虫子！’”
林澈心里一沉，没再说话。他想起刚才在废墟里摸到的单兵自热食品，要是没被巴克抢，至少能换200个贡献点，也不至于现在连药都买不起。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东海49号避难所”的钢铁闸门——探照灯的惨白光柱扫过来，照得人睁不开眼。两个穿制服的守卫站在侧门口，手里的脉冲步枪泛着冷光。
“站住！编号！”守卫甲抬起枪，声音像冰碴子。
林澈掏出金属牌：“49-739。”
瘦猴也赶紧递上自己的牌：“49-612，我今天……”
“少废话！”守卫乙打断他，拿着探测器在两人身上扫了一遍。仪器“嘀嘀”响了两声，守卫乙皱着眉：“49-612，辐射超标，去净化通道待15分钟；49-739，超标不多，10分钟。背包打开，检查！”
林澈把背包递过去，守卫甲粗暴地倒出里面的东西——几段铜线、一块铁皮、一盒硬结的粉笔。他瞥了眼，嗤笑一声：“就这点破烂？浪费老子时间。”
瘦猴的背包里更惨，只有一个破铝壶和半块碎玻璃。守卫乙翻了翻，把背包扔在地上：“49-612，收获点3，自己去结算。49-739，15点，赶紧滚去净化通道！”
瘦猴捡起背包，跟林澈使了个眼色，两人往旁边的幽蓝小门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守卫甲跟守卫乙嘀咕：“你说这些劣等人，每天跟蟑螂似的在废墟里爬，也赚不到几个贡献点，活着有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守卫乙冷笑，“要不是缺人去送死，早把他们扔出去喂辐射兽了。听说上面要征人去b-3区，到时候又能清一批垃圾。”
林澈脚步一顿，心脏猛地跳了一下。b-3区……果然要征召？
净化通道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幽蓝的紫外线灯照得皮肤发紧。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都低着头，没人说话。一个穿破防护服的大妈咳嗽着，用袖子擦了擦嘴：“这破灯有什么用？上次我待了20分钟，出来照样浑身疼，还不如省点电给上层用呢。”
旁边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上层？人家用的是高级净化间，能降体内辐射，咱们这就是摆样子。我儿子上次去A-2区，回来辐射超标，在这儿待了半小时，第二天就发烧了，现在还躺着呢。”
林澈靠在墙上，感受着紫外线的照射——以前每次进来，都觉得皮肤像被针扎，今天却只觉得有点痒。他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结痂的地方好像比平时硬了点，也不那么疼了。
“49-739，时间到了，赶紧滚！”守卫在门口喊。
林澈走出通道，迎面撞上一个端着水碗的女人——是张婶，住在他隔壁的窝棚，家里有个5岁的女儿。
“小澈？你可算回来了！”张婶拉着他的胳膊，声音发颤，“我听说今天b-7区有蟑螂群，还以为你……你没受伤吧？”
“没事，张婶，就擦破点皮。”林澈笑了笑。
张婶把水碗递过来：“这水是我今天用2个贡献点换的，你先喝着。我家丫丫今天还没吃东西，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块过期的营养膏……”
“张婶，”林澈拦住她，从怀里掏出半块自己剩下的营养膏，“您拿着，给丫丫吃，我还能扛。”
张婶眼眶红了，推了回去：“不行，你今天跑了一天，也得吃东西。我再去问问老周，他说不定有存货。”说完就匆匆走了。
林澈握着那半块硬邦邦的营养膏，心里发酸。避难所的底层就像个巨大的蚁穴，狭窄的通道里污水横流，帆布搭的窝棚一间挨着一间，咳嗽声、孩子的哭声、争吵声混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回到自己的窝棚——用几块锈蚀的铁皮围起来，里面只有一张铺着破布的木板床，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他打开箱子，里面只有几支快用完的抗辐射药膏，还有爷爷留下的一张旧照片——照片里的天是蓝色的，爷爷抱着小时候的他，笑得很开心。
“爷爷，今天古玉碎了，”林澈摸着照片，轻声说，“但它融进我身体里了，还让我不那么疼了。您说，这是不是您在保佑我？”
休息了一会儿，他揣着物资去贡献点结算大厅。大厅里人很多，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墙壁上的电子屏幕亮着，滚动着任务信息——“A-5区搜寻任务，贡献点80，要求d级基因适应者”“c-2区清理任务，贡献点150，仅限c级及以上”。最上面的基因排行榜，前几名的名字闪着金色的光，下面密密麻麻的灰色名字里，林澈找到了自己的“49-739”。
“唉，又扣贡献点了！”旁边传来一声抱怨。林澈转头，看见一个穿旧防护服的男人盯着结算机，脸色难看，“我今天找了块铜片，本来能换10点，结果说我超时，扣了5点，只剩5点了！”
另一个人附和：“可不是嘛，上次我去b-6区，被辐射蜥蜴追着跑，回来晚了，不仅没贡献点，还被骂了一顿。这维序者就是欺负咱们这些没觉醒的！”
林澈走到结算机前，插入身份牌，把铜线、铁皮和粉笔放进去。屏幕闪了几下，跳出一行字：【编号49-739：物资价值15点，任务超时扣10点，最终5点。当前总贡献点：28点。】
“才5点……”林澈攥紧了拳头。28点，连一支最便宜的抗辐射药剂都买不起，更别说治肩背的伤了。
就在这时，大厅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纷纷往两边退，让出一条通道。三个穿黑色制服的人走了进来，胸前的徽章闪着银光——是d级基因适应者，维序者里的中层。为首的男人脸色冷峻，眼神扫过人群，没人敢跟他对视。
“都安静！”男人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嘈杂，“通知：勘探队在b-3区边缘发现一座物资仓库，辐射浓度较高，有变异生物活动。执政官下令，组建特别搜寻队，明天清晨出发。”
大厅里瞬间炸了锅。
“b-3区？那不是送死吗！”
“我不去！我宁愿饿死也不去！”
“物资仓库？说不定有好东西，但……变异生物太吓人了！”
男人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名单：“规则：贡献点低于50点、未完成本月基础任务的适龄人员，强制参加。任务基础贡献点100，收获另计。违抗者，驱逐出避难所。”
“驱逐”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在核冬里，离开避难所就是死路一条。
林澈的脑子“嗡”的一声——他贡献点28，今天任务超时，正好符合条件。
“大人！我贡献点差3点就够50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冲上前，声音发颤，“我妹妹还小，我不能死！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通融？避难所的规矩，你敢违抗？”他身后的两个维序者立刻上前，架住小伙子的胳膊。小伙子挣扎着喊：“我不去！放开我！”
“拖出去，关禁闭，明天直接押去集合点。”男人挥挥手，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大厅里没人再敢说话，只有压抑的抽泣声。林澈旁边的老人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编号多少？贡献点多少？”
“49-739，28点。”林澈低声说。
“跟我一样，跑不了了。”老人苦笑，“我儿子去年去b-3区，连尸体都没找着。这所谓的物资仓库，就是个陷阱，让咱们去探路的。”
林澈没说话，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大厅角落——一个穿洗得发白的防护服的女人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跟周围的人不一样。是月羲。
昨天在b-7区，他遇到巴克之前，月羲曾拦住他，轻声说：“别往西边走，有蟑螂窝。”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她好像早就知道危险。
月羲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今天的伤，没事吧？”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林澈惊讶。
“昨天在废墟里看到你跟人打架，”月羲瞥了眼他的胳膊，“b-3区没那么简单，但也不是绝路。你的身体，好像有点不一样。”
林澈心里一紧：“你看出来什么了？”
“辐射对你的影响，比别人小。”月羲顿了顿，“明天去b-3区，别跟大部队走太近，遇到机械虫，往北边跑，那里有废弃的防火墙，能挡住它们。”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再解释。
林澈站在原地，脑子里全是疑问——月羲是谁？她怎么知道这些？她说自己的身体不一样，是不是也知道古玉的事？
“小澈！小澈！”张婶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半块营养膏，“我找老周要的，你赶紧吃了，明天……明天去b-3区，一定要活着回来！丫丫还等着跟你玩呢！”
林澈接过营养膏，鼻子有点酸：“张婶，您放心，我会回来的。”
“好，好，”张婶抹了抹眼泪，“我给你留了点干净水，放在你窝棚门口了，你记得喝。”
林澈回到窝棚，坐在木板床上，吃着硬邦邦的营养膏。外面传来争吵声，大概是有人不愿意去b-3区，被维序者打骂。他摸了摸自己的掌心，那股温热感好像又回来了一点，顺着胳膊流到肩背，钝痛又轻了些。
他想起瘦猴说的机械虫，想起月羲的提醒，想起电子屏幕上那些金色的名字。在这个时代，没有力量，连活着都是奢望。古玉融进身体，让他对辐射的耐受力变强，也许……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明天去b-3区，九死一生，但如果不去，就是现在死。林澈握紧了拳头，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打开小箱子，把爷爷的照片揣进怀里，又把那几支抗辐射药膏放进背包。
外面的天彻底黑了，探照灯的光透过铁皮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澈躺在木板床上，听着外面的咳嗽声和哭声，心里却异常平静。
他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不知道月羲的话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废墟里苟延残喘的49-739，他的身体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有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窗外，风刮过避难所的铁皮屋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为明天的生死离别哀悼。林澈闭上眼，把掌心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流——爷爷，古玉，还有这未知的力量，一定能保佑他活着回来。
明天，b-3区，他要去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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