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城暴动的硝烟散尽不过数日,整座城池尚在平复着动荡留下的余波,城中那些此前一直持观望态度的世家商户与寻常人家,却已悄然改变了往日的迟疑。
他们纷纷从自家密室或箱笼深处,取出那份象征着人身依附关系的卖身契,或是亲自登门,或是托人转交,将这些泛黄的纸张集中送至官府衙门前,只求能当着官吏的面,将其投入熊熊燃烧的火盆之中,以最郑重的姿态宣告,愿彻底拥护大华王朝推行的新政,释放家中所蓄养的奴仆,废除奴籍制度。
这份突如其来的“拥护”,绝非源于对新政惠民理念的真心认同,而是被这几日大华王朝镇压五大家族暴动时所展现出的雷霆手段与铁血狠劲,彻底震慑住了。
明州五大家族盘踞一方百多年年,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整个南境,素来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就连官府也时常要让其三分。
可谁也未曾想,这场由五大家族牵头,联合部分不满新政的旧势力发起的暴动,竟在短短数日内便被大华朝廷以摧枯拉朽之势平定,而后续的清算更是狠辣决绝,让所有旁观者都心惊胆战,不敢再有半分异心。
清算之初,五大家族几乎所有产业便被大华尽数查抄没收,从城中繁华地段的商铺、酒楼、银号,到城外垄断的矿场、作坊,无一幸免。
田产方面,除了早年通过合法交易、按律纳税购得的部分得以保留外,其余所有通过巧取豪夺、兼并侵占而来的土地,全部被官府收回,重新登记造册,以备后续分配给无地农户。
而对于那些直接参与暴动、手持兵刃对抗的核心分子,大华更是毫不留情,直接将其押至明州城最繁华的菜市口行刑,以儆效尤。
这场处决足足持续了三天,密密麻麻的人犯被押上刑场,刀斧手的利刃起落之间,鲜血染红了刑场周围的石板路,就连专门打造的精铁刀斧,也因连续不断的砍杀而布满了缺口,不得不轮换着磨砺。
那三日里,菜市口附近哭声、求饶声与利刃破空声交织,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成为了刻在明州城百姓心中最深刻的警示,让每一个目睹或听闻此事的人,都对大华朝廷的雷霆之威心生敬畏与恐惧。
相较于直接参与者的惨烈下场,那些间接参与暴动、或是为暴动提供过粮草、信息支持的人,虽暂免一死,却也难逃惩处。
他们被尽数抓入南镇抚司的大牢之中,接受最严苛的审讯。
南镇抚司作为大华专门负责监察与刑狱的机构,审讯手段向来严厉,大牢之内更是阴森恐怖,不见天日。
在狱卒的威逼与刑具的震慑下,所有被关押者都必须如实供述自己的所作所为,官府会根据其参与程度与罪责大小,依法定罪量刑,或流放原始森林采集材料场,或杖责罚没,唯有经过彻底核查、确证与暴动毫无关联的人,才能被释放出狱。
可即便如此,这些无罪释放者也早已在大牢中受尽折磨,身形憔悴,精神恍惚,形同“半生不死”。
这般境遇,让城中所有人心知肚明。
若不想落得家破人亡、身陷囹圄的下场,唯有乖乖遵守新政,主动释放家中奴仆,废除奴籍,哪怕会因此让自家的生活质量受到些许影响,也远比丢掉性命要划算得多。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释放奴仆并非无偿之举,朝廷也充分考虑到了那些通过合法途径购买奴仆的人家的利益,制定了一套公平合理的赎买制度。
按照规定,奴仆当年被买入时花费了多少银两,官府便会按照相应的数额给予赎金,且赎金价格以市场价为基准,幅度控制在合理范围内,最高不超过一两银子。
例如,若某户人家当年是以一两银子的市场价购入一名奴仆,此次释放时,官府便会按一两银子的标准支付赎金。
而若是有世家大族通过欺压、霸占、抢夺等非法手段,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强买奴仆,如今却想趁机坐地起价,索要一两银子的赎金,那便是绝无可能的。
明州官府会严格核查奴仆的买入记录与当时的实际情况,仅按照其当年非法购入时的低价支付赎金,以此杜绝投机取巧、坐地起价的势头,既保障了合法买家的正当权益,也严厉打击了此前非法蓄奴、欺压良民的行为。
不过,官府所支付的赎金并不会以现金形式直接发放给户主,而是会在其当年应缴纳的赋税中进行相应减免。
这种方式不仅简化了结算流程,减少了现金流通带来的不便与风险,也间接督促了城中百姓按时缴纳赋税,一举两得。
正是在这般“恩威并施”的严厉打击与政策引导下,明州城的奴籍制度得到了彻底的废除,所有适龄孩童无论出身贵贱,都得以走进官府开设的学堂,接受启蒙教育,开启了人生的新可能。
而卖身契的集中销毁与奴籍的废除,不仅打破了延续多年的人身依附关系,让无数奴仆重获自由,成为了能够自主劳作、创造价值的平民,更在潜移默化中重塑了社会秩序,为大华王朝后续的经济发展、人口增长与国力壮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晨光微熹,透过明州城巍峨的城门,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将昨夜的露水蒸腾成一层薄薄的雾气。
洛阳与殷副教主二人,褪去了往日处理教务与政务时的肃穆,换上一身素雅的便服,并肩漫步在城中街巷。
近来诸事顺遂,新政推行渐入佳境,二人心中也多了几分闲适,便想着趁这难得的空闲,亲自走一走、看一看,真切感受这新朝之下,百姓的生活究竟是何种模样。
一路走来,眼中所见皆是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二人不由得心生暖意。
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早早便敞开了大门,幌子随风招展,上面的“绸缎庄”“笔墨斋”“鲜果铺”等字样清晰可见,引得过往行人驻足挑选。
操着不同口音的人们穿梭其间,有来自北方边塞的壮汉,身着短打,肩上扛着沉甸甸的货物,嗓门洪亮地与店主讨价还价。
有来自江南水乡的女子,身着素雅衣裙,手挎竹篮,细细挑选着胭脂水粉,言语间带着江南特有的温婉软糯。
还有不少牵着孩童的妇人、背着行囊的旅人,脸上都洋溢着安稳平和的笑容,少了往日战乱与苛政下的愁苦与惶惶不安。
酒楼、客栈、饭馆沿街而设,饭香与酒香混杂着街边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交织成一曲热闹非凡的市井乐章。
包子铺的蒸笼冒着滚滚热气,白面馒头的香气扑鼻而来。
糖画艺人手持铜勺,以糖为墨、以地为纸,寥寥数笔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龙、凤、生肖等图案,引得一群孩童围在周围,眼睛瞪得溜圆,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还有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担子里的针头线脑、小玩具琳琅满目,总能吸引住孩童们的目光。
这般烟火气十足的场景,是旧朝末年从未有过的繁盛,洛阳与殷副教主相视一笑,心中对新朝的未来更添了几分信心。
就在二人沉醉于这太平景象之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吵闹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也瞬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声音夹杂着孩童的争执声、围观者的议论声,虽不算刺耳,却在这平和的街巷中格外显眼。
“走,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洛阳眉头微蹙,率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殷副教主紧随其后。
穿过几道人流,二人终于寻到了声源之处。
只见街角的一片空地上,围拢了不少行人,人群中央,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正扭打在一起,脸上满是倔强与怒气,还有两个孩子已经哭了起来,衣衫也被扯得皱巴巴的,沾满了尘土。
殷副教主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头对身旁的随从吩咐道:“你过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孩子为何在此争执,这个时辰又为何不在学院读书?”她与洛阳心中都存有同样的不解。
大华推行新政以来,便大力兴办学院,规定所有适龄孩童无论出身贫富,皆可免费入学读书,如今正是上课的时辰,这般年纪的孩子,本该在学堂中诵读诗书、学习礼仪,怎么会跑到街头巷尾扭打嬉闹?
难道是有人竟敢无视新政法令,阳奉阴违,不送自家孩子去学院读书?
随从领命,快步挤进人群,一番询问与安抚后,很快便走了回来,恭敬地向二人禀报:
“启禀洛阳先生、殷副教主,属下已经问清楚了。”
“这些孩子并非普通百姓家的孩童,而是征南军将士的子女,还有一部分是此前为征南军打理后勤、传递消息等事务的家庭留下的孤儿,如今都由官府安置在城外的临时居所中。”
“征南军?”殷副教主闻言,眼中的疑惑更甚,她停下脚步,细细思索片刻,开口说道:
“我记得当年大商王朝的征南军,为了防止将领佣兵自重、威胁中枢,士兵大多是从北境、西境等偏远地区征调而来,并非本土之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征南军的孩童留在咱们大华的都城之中?”
随从连忙解释道:“副教主有所不知,属下刚才询问时也特意打听了此事。”
“其实当年大商征调征南军时,虽以非本土士兵为主,但也有少数士兵是从南郡本地征招而来,算下来也有好几万人。”
“毕竟南境气候炎热潮湿,蚊虫蛇蝎遍布,还时常有瘴气弥漫,并非所有人都能适应那里的环境,本土士兵自幼生长在南方,对当地的气候与地理环境更为熟悉,也能更好地协助军队开展作战与驻守工作。”
说到这里,随从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而且属下早年曾在南境居住过一段时间,也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或许能解释为何会有这么多征南军孩童滞留在此。”
“哦?什么内幕,你且细细说来。”
洛阳与殷副教主对视一眼,都对这所谓的“内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随从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
“当年大商朝廷为了充实征南军的力量,也为了给朝中的富家子弟、高官子弟提供一个‘历练’的机会,便下令让这些贵族子弟投身征南军,名义上是积累军功、增长见识,实则是为他们日后的仕途铺路。”
“可这些子弟自幼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行军打仗的苦?”
“到了南境之后,面对恶劣的环境、艰苦的军旅生活,很快便难以承受,纷纷心生退意。”
“但军令如山,他们若是擅自逃离,便是违抗军令,会受到严厉的惩处,甚至会连累家族。”
“于是,这些富家子弟、高官子弟便动起了歪心思,他们暗中花费重金,在南郡本地寻找家境贫寒、走投无路的年轻人,让这些人顶替自己参军,替自己承受军旅之苦、冲锋陷阵。”
“而他们自己,则躲在后方的营寨中,或是找各种借口拖延,等到时机成熟,便通过家族的关系运作,要么被调回京城京畿道,要么被派往其他繁华富庶的州府任职,彻底脱离了征南军的苦差事。”
“久而久之,那些被顶替参军的本土年轻人,便渐渐成为了征南军的一部分,他们在南境浴血奋战,不少人战死沙场,留下了年幼的子女无人照料。”
“如今大华在南境建立,官府在清理南境遗留事务时,发现了这些孤儿与征南军将士的子女,便将他们妥善安置再临时收留所,由于他们是大商王朝征南军的遗孤,我们的学院没有接收他们。”
听完随从的禀报,洛阳与殷副教主心中皆是一阵唏嘘。
没想到,竟还有这般黑暗的内幕,贵族子弟为了一己之私,不惜用重金买人顶替,让普通百姓的子女替他们承受生死考验,而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留下的孤儿寡母更是处境艰难。
“既然是这样,便派人将这些孩子送回临时居所。”
洛阳沉吟片刻,对随从吩咐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另外,也派人去查一查,还有没有类似的征南军遗孤,若是有,务必一上报。”
“属下遵命!”随从恭敬地应下,转身便去安排相关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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