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在死寂与紧绷的警惕中缓慢流逝。洞外天色依旧浓黑，离破晓尚有片刻，但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风妄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与右臂残留的冰麻刺痛，睁开了眼睛。灰白能量经过短暂的休整，恢复了一丝活力，在干涸的经脉中缓慢流转，如同溪流浸润着龟裂的土地。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灰隼，后者呼吸平稳，脸上的黑气已褪尽，虽未苏醒，但性命显然已无大碍。
“走。”风妄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无需多言，幸存的七名亲卫立刻行动起来，两人小心地抬起仍在昏迷中的灰隼，其余人护卫四周，迅速而无声地离开了这处临时藏身的山洞。
他们的目标是潼山。
落霞谷的突袭虽然成功制造了混乱，并暂时瘫痪了那邪异的源石器械，但风妄很清楚，这仅仅是争取了时间。兀术麾下仍有数千精锐，一旦稳住阵脚，重整旗鼓，潼山之围未解，甚至可能因为此次袭击而招致更疯狂的报复。他们必须尽快入城，将落霞谷的真实情况——尤其是那源石器械的威胁——告知潼山守将，并借助城防力量，共同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更重要的是，风妄胸口的灰黑印记，在靠近潼山方向时，传来了一种与落霞谷相似却又不同的微弱感应。这潼山城，恐怕也隐藏着与源石相关的秘密。
诸葛青云事先规划的路线图中，有一条通往潼山侧后方的隐秘小径，据说只有少数采药人和猎户知晓。风妄一行人此刻便行走在这条几乎被荒草藤蔓完全覆盖的“路”上。
山路崎岖难行，加之夜色深沉，众人又都是伤疲之身，速度并不快。但好在，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们都没有再遭遇姚军的追兵。或许，落霞谷的混乱确实牵制了敌人大部分精力。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林间的薄雾，照亮前方时，一座雄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潼山城。
它并非建立在平原之上，而是依着险峻的潼山山势而建，城墙高耸，如同巨人的臂膀，环抱着山腰以上的区域。城墙上箭楼林立，旌旗在晨风中微微飘动，隐约可见甲士巡逻的身影。整座城池透着一股历经战火洗礼后的沉凝与坚固。
然而，风妄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太安静了。
按照常理，城外有数千敌军围困，城头应该戒备森严，气氛紧张才对。可此刻望去，除了正常的巡逻，并未感受到大战将至的压迫感。甚至……连落霞谷方向昨夜那么大的动静，似乎也并未引起潼山守军过多的反应。没有派出斥候探查，没有加强戒备的迹象，一切平静得有些诡异。
“将军，情况不对。”一名亲卫也察觉到了异常，低声道。
风妄点了点头，示意队伍在一处林木茂密的山坡后停下。他凝望着那座在晨曦中沉默的雄城，体内的灰白能量自发运转，感知向着潼山城方向延伸。
距离太远，无法感知细节，但他却捕捉到了一种……弥漫在城池上空的、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那并非纯粹的战争阴云，更像是一种被压抑的、混杂着疑虑、不安甚至是一丝绝望的死寂。同时，胸口那灰黑印记传来的感应也清晰了一丝，源头似乎就在城内，但具体方位难以确定。
“灰隼情况如何？”风妄回头问道。
“气息稳住了，但还没醒。”负责照看的亲卫回答。
风妄沉吟片刻。他们现在这副模样——人人带伤，衣衫褴褛，还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贸然靠近城门，恐怕立刻就会被当成溃兵或者奸细，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在此隐蔽，照顾好灰隼。”风妄下令道，“我独自前去叫门。”
“将军！这太危险了！”亲卫们立刻反对。潼山情况不明，将军状态也未恢复，独自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
“无妨。”风妄摆了摆手，眼神冷静，“我自有分寸。若是情况有异，我会发出信号，你们立刻撤离，不必管我，设法返回黑水河报信。”
他脱下沾染了血迹和烟尘的破烂外袍，露出里面相对整洁的黑色劲装，又将代表身份的令牌握在手中。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右臂行动也略显滞涩，但他挺直脊梁时，那股历经血火淬炼的沉稳气度，依旧让人心折。
不再给亲卫劝阻的机会，风妄独自一人，沿着山坡向下，朝着潼山城的南侧门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城门，那股沉闷压抑的感觉就越是明显。城墙上的守军显然早已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无数道警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弓弩手的箭簇在晨曦下反射着冷光。
“站住！什么人？！”城头上一声厉喝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风妄在弓箭射程边缘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的令牌，朗声道：“我乃黑水河防御使，风妄！奉刘帅密令，前来潼山助防，有紧急军情需面见守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城头上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似乎有人在快速商议。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军官模样的身影探出头来，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和审视：
“黑水河风妄？听闻你重伤闭关，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地？有何凭证？”
风妄心中微沉。对方知道黑水河的情况，这并不奇怪，但语气中的怀疑远超正常范围。
“令牌在此！落霞谷姚军昨夜大乱，其粮草被焚，邪异器械受损，此乃千载难逢之机！还请速开城门，详情容我面禀！”风妄压下心中的疑虑，再次强调军情紧急。
那军官犹豫了片刻，回头似乎又和什么人商量了一下，才喊道：“将军请稍候！我等需禀报上官定夺！”
说完，便缩回头去，再无动静。
风妄站在原地，感受着城头那些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戒备目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潼山守军的态度，绝非对待援军应有的热情，甚至不是对待信使的常规警惕，而是一种……近乎排斥的冷漠与猜忌。
时间一点点流逝，朝阳已经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却驱不散笼罩在潼山城头的那层无形阴霾。
城门，依旧紧闭。
风妄孤身立于城下，影子在晨光中被拉得很长。
他抬头，望着那高耸的、沉默的城墙，仿佛在凝视着一头蛰伏的、充满谜团的巨兽。
这潼山城内，等待他的，恐怕并非期待的援手，而是另一重更加深邃的迷雾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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