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黑水河营寨却已悄然苏醒,却没有往日的炊烟与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寂静。士卒们默默地检查着弓弩箭矢,打磨着兵刃,将滚木礌石搬运至寨墙指定位置,一切都在无声而高效地进行。
风妄披甲按剑,立于哨塔之上,目光穿透渐散的薄雾,望向北方蜿蜒的山道。他体内那缕灰白能量自发流转,将他的感知延伸出去,如同无形的触角,捕捉着远处细微的动静。右臂的冰麻感依旧存在,但已不影响他握剑。
顾寒舟站在他身侧,一袭青衫在晨风中微动,手中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斥候密报,眉头微蹙:“将军,前出哨探回报,兀术大军行进速度比预计更快,其前锋已过鹰嘴涧,距我营寨不足四十里。而且……斥候发现有小股姚军精骑脱离大队,行踪诡秘,疑似其精锐‘狼骑’。”
“狼骑……”风妄眼神一凝。他听说过这支姚军王牌,来去如风,最擅侦察与突袭。“看来兀术是铁了心要速战速决,连看家本领都提前亮出来了。”
“正是。”顾寒舟点头,“狼骑出现,意味着兀术不想给我们太多反应时间。我方的袭扰计划,恐怕要提前启动了。”
他略一沉吟,道:“狼骑嗅觉灵敏,寻常埋伏恐难奏效。或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可令阿木率领他那支小队,前出至落马坡。那里地势复杂,林密草深,正适合猎户施展手段。不必与狼骑硬拼,只需设法迟滞其脚步,让他们变成‘瞎狼’、‘瘸狼’即可。”
“准。”风妄毫不犹豫。他对顾寒舟的谋划和锐士营的能力已有信心。
命令迅速下达。片刻后,营寨侧门悄然开启,阿木带着九名身手最矫健、最擅长山林行动的锐士,如同狸猫般没入晨曦未明的山林之中。他们背负强弩,腰挎短刃,身上还带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那是顾寒舟根据他们各人特长特意配置的。
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顾寒舟轻声道:
“轻骑踏破晓星寒,林密山深隐豹蟠。莫道狼群牙爪利,猎人弓马正登坛。”
风妄看了他一眼,没有评论诗句,只是问道:“先生似乎对阿木他们很有信心。”
顾寒舟微微一笑:“阿木此人,看似憨直,实则心细如发,于山林之事,有野兽般的直觉。他那一队人,更是各有所长。只要运用得当,便是插入狼群的一根毒刺。”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日头渐高,营寨前方的山道上依旧寂静,但那种大战将至的压迫感却越来越浓。
接近午时,一骑快马从营外奔回,是派往刘启秀主力方向求援的信使。信使带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刘启秀回复,姚军主力亦有异动,牵制其兵力,援军最快也需五日后方能抵达。信中叮嘱风妄务必坚守待援。
“五日……”韩猛得知消息后,眉头拧成了疙瘩,“兀术那老小子能给咱们五天时间?”
风妄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刘启秀的援军指望不上,这意味着黑水河必须独立面对兀术的猛攻,至少五天。
就在这时,北方隐约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隐约的呼哨声!
“是阿木他们发出的信号!”哨塔上的哨兵高声预警。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风妄极目远眺,只见远处山林上空,惊起一片飞鸟。
约莫半个时辰后,营寨侧门再次打开,阿木带着他的人回来了。人人身上都带着血迹和尘土,几人还挂了彩,但眼神明亮,精神亢奋。
“将军!顾先生!”阿木快步上前,脸上带着兴奋与后怕交织的神情,“碰上了!他娘的,那帮狼崽子确实厉害,鼻子灵得很,差点就被他们包了饺子!”
“战果如何?”风妄沉声问。
“宰了四个,伤了七八个,把他们领头的一个百夫长射落了马,可惜没死透,被救走了。”阿木语速很快,“咱们按照顾先生教的,没硬拼,放了陷阱,用了毒蒺藜,还在林子里绕圈子,把他们引到了一处沼泽地,折了他们好几匹马!现在那帮狼骑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往前突了,速度慢了下来。”
“干得好!”韩猛用力拍了拍阿木的肩膀,“没给老子丢人!”
顾寒舟闻言,面露欣慰之色,吟道:
“初试锋芒露锐芒,林深处处是战场。狼骑虽悍终受挫,猎户弓弦胜箭芒。”
他看向风妄:“将军,第一步成了。狼骑受挫,兀术的前哨耳目已被干扰,其大军推进速度必然减缓。接下来,便可依计全面展开袭扰。”
风妄点头,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各支袭扰小队,声音传遍全场:“诸位!援军需五日后方至!这五日,黑水河就靠你我弟兄了!让姚兵看看,我黑水河的骨头,有多硬!”
“誓死守卫黑水河!”震天的吼声冲破云霄。
随着风妄一声令下,数支身着伪装、携带火油、毒刺等物的小队,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营寨四周的山林之中。
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第一日,兀术大军在通往黑水河的主要道路上,遭遇了不下十次袭击。有时是几支冷箭从林间射出,有时是夜间营地被投掷火把,有时是水源地被投入污物,有时是运粮的小队莫名失踪……虽然每次造成的直接伤亡不大,但却让姚军士卒精神紧绷,疲惫不堪。
兀术在中军大发雷霆,却无可奈何。黑水河周边地形复杂,小股敌军神出鬼没,大军行动迟缓,根本无法有效清剿。
夜幕降临,姚军营地点起了更多的篝火,巡逻队增加了数倍,但那种被无形眼睛盯着的恐惧感,却挥之不去。
黑水河营寨内,风妄听着各小队带回来的战报,神色平静。顾寒舟则在一旁,根据反馈不断调整着后续的袭扰计划。
“将军,照此下去,或真能拖延兀术五日。”顾寒舟轻声道,语气中却并无太多乐观,“只是……兀术并非庸才,恐不会一直被动挨打。”
风妄望向远处姚军营地的点点火光,仿佛能看到兀术那暴怒而阴沉的脸。
“他在等。”风妄淡淡道,“等一个能一举击破我们的机会。”
“或者……在准备我们意想不到的手段。”顾寒舟补充道,他想起了兀术军中的那些黑袍法师。
夜色渐深,山风带来远方隐约的狼嚎。
第一天的交锋,黑水河略占上风。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兀术的报复,必将更加猛烈。
狼烟已起,血火将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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