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寒冬,泱都银装素裹。姜璃原本盘算着溜回殷州陪婆婆过个无法无天的自在年,没想到宫里头传来消息——圣懿大长公主,她的婆婆敖清如,竟要亲临泱都!
消息传到澄园,姜璃手里啃了一半的蜜饯“啪嗒”掉在地上,小脸“唰”地一下白了。
“完了完了!婆婆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哪个杀千刀的把我这半年干的‘好事’写成折子递到殷州去了?!刘三!是不是你走漏的风声?!”
她如临大敌,在房间里转了几十个圈圈,最终下定决心
到了大长公主銮驾抵达那日,百官齐聚城门口相迎。
风雪之中,众人赫然发现,那位平日里恨不得窜房越脊的永嘉郡主,竟早早安静地立于宗室队列之中。
只见她身着一套最标准、最繁复的郡主朝服,头戴珠冠,每一根丝绦都系得规规矩矩,从头到脚,连佩玉的角度都挑不出一丝错处。她微微垂首,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姿态优雅,神情恬静,仿佛天生就是这般温婉模样。
站在不远处的官员A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官员b,压低声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嘶……啥情况啊?永嘉郡主这是……被什么上古大能夺舍了?”
官员b露出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嘿嘿一笑,低语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天来的可是圣懿大长公主,郡主的婆婆兼教养人!那可是比陛下还能镇住这位小祖宗的真佛!”
“原来如此!”官员A恍然大悟,也忍不住窃笑起来,“嘿嘿嘿,有好戏看了。”
就在这时,姜璃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正在安排护卫的敖承泽。
她立刻调整面部肌肉,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甚至带着点甜腻的笑容,用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嗓音,轻声唤道:
“贤侄承泽——”
敖承泽闻声转头,看到姜璃这副样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道:“表……表姑,您……您别这样,我害怕。”
姜璃维持着“标准”的宫廷淑女笑容,发出几声“哈哈,哈哈”——听起来像是严格按照《宫廷礼仪规范》录制好的笑声,然后凑近几步,用气声飞快地说道:
“好承泽,乖侄儿,本宫跟你商量个事儿……我之前干的那些……嗯,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趣事,你千万、千万、千万别告诉婆婆!一个字都别提!回头我玲珑阁新出的‘十里香’蜜饯分你三罐!不,五罐!”
敖承泽看着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嘴角抽搐,刚想说什么——
突然,城门方向传来庄严的号角与净鞭声响!
“圣懿大长公主驾到——!”
銮驾缓缓驶入城门,在百官跪迎中停下。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繁复宫装、白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威严中带着慈祥的老妇人在侍女搀扶下走了下来,正是敖清如。
姜璃立刻收敛所有小动作,如同最精密的提线木偶,迈着标准的宫廷步伐上前,稳稳下拜,声音那叫一个甜美柔顺,响彻寂静的城门洞:
“璃儿,恭迎婆婆圣驾,婆婆万福金安。”
举止完美,无可挑剔。
敖清如目光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姜璃心中正暗自得意“过关了”,却见敖清如缓缓伸出手,一把精准地揪住了她的耳朵!
“哎哟!”姜璃猝不及防,疼得叫出了声。
敖清如一边手上用力,一边开始面无表情地细数,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周围每一个竖着耳朵的官员耳中:
“哼!我让你装!”
“私自溜出宫城,累计一十三次!”(手上拧半圈)
“在锦官城火烧济世堂,差点把自己折进去!”(再拧半圈)
“跑去赌坊厮混!”
“怂恿下属‘自绑自赎’!”
“在瑞王府拆牌匾、挖湖岸,水淹七军!”
“还有你库房里那些瓶瓶罐罐,哪个不是惹祸的根苗?!”
每说一桩,手上就加一分力。姜璃疼得龇牙咧嘴,刚才那端庄样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剩下拼命挣扎和求饶:
“哎呀!婆婆!疼疼疼!轻点!”
“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留点面子啊!”
“救命啊!别打了!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我以后一定乖乖的!我发誓!”
她一边求饶,一边试图去掰婆婆的手,整个人扭成了麻花,场面一度十分“惨烈”又滑稽。
周围的官员们个个低着头,肩膀耸动,拼命憋笑,脸都憋红了。敖承泽以手扶额,不忍直视,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敖清如看着在自己手下吱哇乱叫、原形毕露的外孙女,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宠溺,但手上的“家法”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小猢狲,还想在婆婆面前演戏?你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哼,不多敲打敲打,你还真敢上天!”
到了晚上,敖清如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祖孙二人。
她看着眼前坐得笔直、连发丝都透着一股“我很规矩”气息的姜璃,无奈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
“行了,这里就咱娘俩,别端着了,累不累啊?”敖清如的声音带着殷州口音特有的柔软,却有种直达人心的力量。
姜璃心里一咯噔,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完美的恬静微笑,细声细气地回答
“婆婆说哪里话,璃儿性子本就喜静,并非刻意为之。”
敖清如也不拆穿,只是慢悠悠地从旁边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看起来硬邦邦、甚至有些粗糙的殷州老面饼,散发着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麦香。
“喏,知道你惦记这口,从殷州带来的,还软和着。”
姜璃的眼睛瞬间不受控制地亮了一下,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但嘴巴却比死鸭子还硬,她扯出一个更加“标准”的笑容,用念宫廷贺词般的语调说:
“哈哈,婆婆厚爱,璃儿心领了。只是宫中自有规矩,饮食需精致典雅,这等……粗俗之物,璃儿如今怎会喜欢呢?”
(姜璃内心oS):“啊啊啊!是老面饼!是婆婆烤的老面饼!我想吃我想吃我想吃!忍住!姜璃!”
她话音刚落,敖清如的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精准地揪住了她的耳朵,力道比白天还足!
“哎哟喂!”姜璃疼得瞬间破功,龇牙咧嘴,刚才那副端庄样儿碎得连渣都不剩,“疼疼疼!婆婆松手!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装了!我再也不装了!”
“小猢狲!跟你婆婆我还来这套!”敖清如笑骂着,手上力道松了些,却没完全放开,“在我面前,你还想装到几时?累不累?嗯?”
姜璃捂着被揪红的耳朵,委屈巴巴地瘪着嘴,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像只被雨水打湿的小狗,蹭到婆婆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依赖和撒娇:“累……累死我了……婆婆,装乖比打架还累……”
敖清如心疼又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祖孙俩终于能抛开所有宫廷礼仪和外界目光,依偎在一起,说着贴己话,分享着那块“粗俗”却无比美味的老面饼,房间里充满了久违的、只属于她们的温情。
圣懿大长公主敖清如坐镇泱都的这个新年,整个皇室乃至澄园,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与和谐之中。
往年在宫宴上不是研究餐具结构,就是试图用食物摆出防御阵型的永嘉郡主姜璃,今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用膳时,筷子绝不发出一点碰撞声,咀嚼无声,连喝汤都小口啜饮,姿态标准得能让礼部嬷嬷感动落泪。
(宫女A内心oS):“郡主……她刚才是不是对我笑了一下?标准的露齿八颗,弧度精准……我、我有点害怕,她是不是在记恨我上次没帮她溜出宫?”
皇帝敖哲看着下首那个安静得如同瓷娃娃的外甥女,夹菜的手顿了顿,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皇后说:“朕这心里……怎么这么不踏实呢?她是不是在憋个大的?”
连敖承泽都觉得浑身不得劲。几次宫宴间隙,他习惯性地警惕四周,准备随时拦截可能溜去掏鸟窝或者研究宫灯燃料的姜璃,却发现她始终乖乖待在座位上,甚至……还主动帮旁边一位年幼的宗室女剥了个橘子,手法温柔,笑容和煦。
(敖承泽内心oS):“她给我剥橘子?上次她这么‘温柔’地递东西给我,里面包的是她新研制的‘无敌痒痒粉’……这橘子不会有毒吧?”
澄园内,更是气氛凝重。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用气声。因为郡主下令:“不得喧哗,保持府内清静。”
刘三每天对着擦得锃亮、一尘不染的库房账本发呆,他已经闲到把今年的收支核算了八遍。府里的护卫们也不再切磋武艺,而是整齐划一地练习站姿,因为郡主说:“要有规矩。”
(刘三内心oS):“郡主,您要不还是去烧个厨房吧?或者再把谁绑了玩玩?您这样……兄弟们心里发毛啊!总觉得您是在为下一场更大的风暴做铺垫……”
姜璃本人,则彻底化身模范贵族少女。每日不是在自己的小书房里“练字”(虽然写出来的字依旧像鬼画符,但态度极其端正),就是“抚琴”(魔音灌耳,但姿势优雅),再不然就是安安静静地看书(偶尔会把书拿倒,但很快会自己发现并纠正)。
她甚至还会主动去给婆婆敖清如请安,陪着说话,端茶递水,乖巧得令人发指。
(姜璃内心oS):“忍!一定要忍!婆婆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装过这个年,等婆婆回了殷州,天高皇帝远,我想怎么浪就怎么浪!对,微笑,保持微笑,说话要慢声细语……”
然而,她这过分的乖巧,就像一层糊得太用力的完美窗纸,总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
比如,当宫女不小心打碎一个瓷杯时,她会条件反射地眼睛一亮,似乎想去研究碎片的锋利程度,但立刻强行压制,换上担忧的表情柔声问:“没伤着吧?小心些。”
又比如,看到窗外有只羽毛特别艳丽的鸟儿,她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仿佛在模拟撒药粉的动作,随即立刻握紧,继续端庄地品茶。
这种极致的克制与她那深入骨髓的搞事本能之间的拉锯,让所有了解她的人都感到一种强烈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 的压迫感。
终于,在一次皇室家宴上,看着姜璃又一次用完美无瑕的礼仪为敖清如布菜后,一位年幼的皇子悄悄对身边的人说:“我觉得璃表姑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她会不会晚上不睡觉,睁着眼睛在房里飘?”
这话不小心被旁边的敖承泽听到,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着姜璃那张努力维持恬静、实则肌肉都有些僵硬的侧脸,默默叹了口气。
(敖承泽内心oS):“二妹啊……你还是恢复原样吧。你这样,大家晚上都睡不好觉……总觉得你在策划一场足以炸平半个泱都的‘乖巧起义’。”
这个新年,因姜璃的“异常乖巧”
新年过后,冰雪初融。
百官再次齐聚城门外,恭送圣懿大长公主銮驾返回殷州。仪式庄重,姜璃依旧穿着那身繁复的郡主服饰,举止得体,只是眼圈有些微红,强忍着不舍。
銮驾缓缓启动,在侍卫的护送下,逐渐远去,消失在官道尽头。
直到那队伍变成一个小黑点,彻底看不见了,在场许多官员都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把这尊“真佛”送走了,郡主应该……能恢复正常……了吧?
这个念头才刚刚在他们脑中闪过,就见前方那个一直保持着完美仪态的永嘉郡主,猛地一个转身,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冲向自己的马车!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手脚并用,极其不雅地爬上了马车,然后——
“哗啦!” 她一把扯下那件象征身份与束缚的华丽外袍,随手扔进车里;
“哐当!” 精致的珠冠被她摘下,毫不留恋地丢到座位上;
紧接着,她踢掉脚上那双让她站了半天的嵌玉绣鞋和白袜。
然后,她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柔软的坐垫上,一边毫无顾忌地捏着自己酸痛的脚,一边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又畅快淋漓的哀嚎:
“妈呀——!!!可算走了!装这么老半天,可累死我了啊啊啊!!!”
她揉着脚,晃着脑袋,脸上是彻底解放后的舒爽和“本郡主又回来了”的张扬。
寂静。
城门口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侍卫、仆从,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马车上那个瞬间从“宫廷模范”变回“山野猴王”的郡主。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下一秒,人群中爆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狂喜的低呼!不是惊恐,而是庆幸!
卖炊饼的王大叔热泪盈眶:“回来了!熟悉的郡主回来了!”
刘三激动地一拍大腿,对身边的前绑匪兄弟们低吼:“快!通知下去,郡主‘复位’了!各堂口、各摊位,恢复‘一级战备’状态!该躲的躲,该捧场的捧场!”
就连一旁维持秩序的京兆尹差役,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终于正常了”的安心表情。
“太好了!虽然意味着麻烦即将开始,但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猜她下一步要干嘛了!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泱都的‘活力’……它回来了!”
姜璃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捏够了脚,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对着车夫意气风发地一挥手:
“回府!赶紧的!本郡主要去看看我的宝贝药圃和工坊,这半个月可憋死我了!”
马车载着彻底恢复“本性”的永嘉郡主,在一众复杂而欣慰的目光中,嘚嘚地向澄园驶去。
马车刚驶出不远,姜璃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坐垫上,揉着解放了的脚丫子,规划着回府后是先折腾新药方还是先去西市扫荡一圈美食。车窗外是熟悉的、让她心安理得的喧嚣。
就在这放松到极致的时刻,马车却毫无预兆地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怎么停了?”姜璃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没太在意。
车夫没有回应,外面原本嘈杂的市声也诡异地低了下去,一种不祥的寂静弥漫开来。
姜璃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某种气场条件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一个激灵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侥幸心理,用手指轻轻挑开车帘一角,往外窥探——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街心,一辆看似普通、实则细节处透着不凡的青幔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车帘掀开,一张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威严中带着一丝似笑非笑表情的脸,正正好地对着她这边。
不是她那应该已经走上回殷州官道的婆婆敖清如,又是谁?!
圣懿大长公主,她杀了个回马枪!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姜璃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咯噔”一下沉到底的声音。
她僵在原地,维持着挑帘的姿势,大脑在万分之一的瞬间内闪过了无数种说辞——“婆婆您怎么回来了?”“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我这是……正准备去追您送送您……”
然而,在婆婆那洞悉一切、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所有这些苍白的借口都显得无比可笑。
她知道,完了。彻底完了。人赃并获,抵赖不得。
在周围无数道或惊恐、或同情、或憋笑的目光注视下,姜璃异常平静地放下了车帘。
她缓缓坐回车内,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她扯得凌乱的衣衫(虽然并没什么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看破了红尘。她对着空气,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死寂语气,清晰地说道:
“刘三。”
“属下在!”车外传来刘三带着哭腔的回应。
“去,查一下。”姜璃的语气平淡无波,“之前帝陵给我准备的那口金丝楠木棺材,它……是不是还在?”
“郡、郡主……”
“别问了。”姜璃打断他,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走,现在就去。直接把我埋了吧。挑个风水好点的地方,谢谢。”
她这话音刚落,就听见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车帘“哗”地被再次掀开,敖清如已经站到了车下,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明显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姜璃勾了勾手指。
姜璃认命地、慢吞吞地挪下马车。
脚刚沾地——
“哎哟!!!”
敖清如的手已经再次精准无误地揪住了她的耳朵,力道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足!
“小猢狲!我才走多远?啊?!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你就原形毕露了?!还帝陵?还棺材?我让你现在就入土为安!”敖清如一边拧,一边没好气地数落。
“哎呀!婆婆!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姜璃疼得直跳脚,刚才那副“视死如归”的淡定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最真实的龇牙咧嘴,“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郡主!哎哟喂!”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敖清如又拧了半圈才松手。
姜璃立刻捂住自己红彤彤、热辣辣的耳朵,小脸上写满了委屈、羞愤和生无可恋,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敖清如看着她这副样子,终究是没忍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板起脸,哼了一声:“滚回你的澄园去!好好反省!再让我知道你敢在外面这般放肆,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璃儿知道了……”姜璃捂着耳朵,声音带着哭腔,含糊地应着。
最终,在婆婆“慈爱”的注视下,姜璃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一步三蹭地、捂着那只明显比另一边更红更亮的耳朵,灰溜溜地、无比委屈地,独自踏上了回澄园的路。
而那辆杀了个漂亮回马枪的青幔马车,这才心满意足地调转方向,真正地、缓缓地驶离了泱都,踏上返回殷州的官道。
“高!实在是高!圣懿大长公主,不愧是你!”
自那日城门口被婆婆敖清如当众揪着耳朵“教育”了一番后,姜璃回到澄园,果然老实了许多天。
她不仅立刻重新穿回了那身繁复的郡主华服,将珠冠戴得一丝不苟,连走路都刻意放缓了步子,说话也恢复了那套拿腔拿调的“本宫”自称。每日不是在书房“练字”,就是在花园里“赏花”,安静得让刘三和府里一众习惯了鸡飞狗跳的下人们,再次感到脊背发凉。
“不对劲,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对劲!郡主这不会是吓傻了吧?还是又在酝酿什么我们看不透的惊天计划?”
这种“乖巧”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直到这一日,一匹快马从殷州方向驰入泱都,带来了圣懿大长公主的亲笔书信。信使当着姜璃和刘三的面,恭敬禀报:
“启禀郡主,圣懿大长公主殿下已于三日前平安抵达殷州府邸,殿下一切安好,特命小人送来家书,以安郡主之心。”
刘三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由衷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转向姜璃
“郡主!您听见了吗?大长公主她老人家真的回去了!已经到了殷州了!这下您可以放心了!”
他以为会看到自家郡主欢呼雀跃、原地复活的模样。
然而,坐在上首的姜璃,只是缓缓抬起眼皮,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惊喜,反而浮现出一种看透世事的、带着淡淡嘲讽的标准微笑。
她轻轻放下手中那本压根没看进去的书,用那种被宫廷礼仪浸润过的、毫无波澜的甜美嗓音,慢悠悠地开口,每一个字都透着深入骨髓的怀疑:
“哈哈——”
(这声“哈哈”笑得刘三心里一哆嗦)
“莫要骗本宫了。”
刘三:“???” (笑容僵在脸上)
姜璃微微倾身,那双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我早已看穿一切”的光芒,语气笃定地分析道:
“这般说辞,不过是婆婆使得‘障眼法’罢了。 定是那送信之人,早在半路便折返回来。而婆婆的车驾,此刻恐怕就藏在泱都外的哪个庄子上,或是……干脆就易容改装,住进了某家不起眼的客栈。”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合情合理,用一种“你还太年轻”的眼神瞥了目瞪口呆的刘三一眼:
“只待本宫信以为真,再次原形毕露,她老人家便会如同上次一般,从天而降,杀本宫一个措手不及。”
她甚至学着婆婆的样子,做了个揪耳朵的手势,然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耳廓。
(姜璃内心oS):“同样的当,会上两次?婆婆啊婆婆,您也忒小看您外孙女的智慧(以及对揪耳朵的恐惧)了!”
刘三看着自家郡主那副笃定无比、坚决不肯再上当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的郡主听来,都像是欲盖弥彰的谎言。
他只能苦着脸,看着姜璃继续维持着那身华丽的“枷锁”,用最端庄的姿态,说着最怂的话,进行着最顽固的“战略定力”。
于是,澄园上下,继续笼罩在一种“郡主很乖,但大家都很慌”的诡异氛围中
澄园这几日的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下人们走路依旧踮着脚尖,直到瑞王与世子敖承泽前来探望。
父子二人被引到花厅,只见姜璃正端坐主位,手捧书卷(依旧是倒拿的),身姿挺拔,服饰一丝不苟。见到他们,她缓缓放下书,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仿佛用尺子量过的标准微笑,然后——对着敖承泽和瑞王,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甚至带着点隆重的大礼!
“原来是泽承贤侄与瑞王表哥驾临,璃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声音温柔婉转,动作行云流水。
敖承泽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脱口而出:“我擦!表姑你这又是……被啥玩意儿夺舍了?!” 他赶紧侧身避开这个大礼,伸手想去扶又不敢碰,“你快起来!你这礼我可受不起,我怕折寿!”
瑞王也一脸惊悚,连连摆手:“璃儿,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自家人何须如此!”
姜璃却缓缓直起身,依旧维持着那端庄的仪态,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敖承泽看着她这副样子,想起之前城门口的闹剧,又联想到刚收到的消息,顿时明白了症结所在。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无比诚恳:
“表姑!信我!圣懿大长公主,我婆婆她老人家,真走了! 车驾已经确认进入殷州地界了!千真万确!”
姜璃闻言,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神里那坚固的怀疑壁垒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但她还是没有立刻放松警惕,依旧用那种标准宫廷腔,一字一顿地、带着审问意味地轻声确认:
“贤侄——确——定?”
“确定!肯定!以及断定!”敖承泽就差指天发誓了。
姜璃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秒,似乎在判断真伪。然后,她忽然做了一个让瑞王父子目瞪口呆的举动——
只见她先是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仿佛在预防某种熟悉的疼痛降临。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音量,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嗓子:
“我——要——去——炸——茅——厕——啦!!!”
(花厅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鸟叫)
她又等了两秒,捂着耳朵的手没放下,加大了音量,甚至带上了一点挑衅:
“我——要——给——瑞——王——表——哥——下——毒——啦!!!”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瑞王本人则一脸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预想中婆婆从天而降、揪住耳朵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姜璃捂着耳朵的手,慢慢地、一点点地放了下来。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眨了眨,里面的谨慎和怀疑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然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真……真走了?”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那强装了好几天的端庄面具彻底碎裂!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啦!!!”
她猛地蹦了起来,毫无形象地一把扯掉头上沉重的珠冠扔到椅子上,兴奋地原地转了两个圈,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挣脱了笼子的鸟儿:
“解放啦!本郡主终于解放啦!刘三!刘三呢!快!把我的‘七日笑’和‘窜天猴’都拿出来!本郡主今天要重出江湖!!!”
看着瞬间恢复“出厂设置”、在花厅里兴奋得上蹿下跳的姜璃,瑞王和敖承泽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又同时感到一阵熟悉的头痛。
就在姜璃扯掉珠冠,兴奋地高呼“重出江湖”,准备冲向她的宝贝工坊大干一场时
“咳嗯。”
一声不高不低、带着点儿年纪、透着十足威严的老妇人轻咳声,冷不丁从花厅门口的方向传来。
这声音如同九天玄雷,精准地劈在了姜璃的神经最敏感处!
只见刚才还欢脱得像只猴子的姜璃,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狂喜如同退潮般“唰”地褪去
“噗通!”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膝盖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双手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带着哭腔,语速飞快地认错,脑袋磕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婆婆!婆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我不炸茅厕了!我也不给表哥下毒了!我这就回去抄《女戒》!抄一百遍!不,一千遍!您饶了我这次吧!!”
她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认错态度诚恳得令人发指,把一旁的瑞王和敖承泽都看傻了。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和揪耳朵并没有到来。
花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姜璃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抬起她那吓得惨白的小脸,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花厅门口,站着的并非她想象中那位煞神般的婆婆,而是姗姗来迟的瑞王妃!此刻,瑞王妃正用手帕掩着嘴角,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和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狡黠。显然,刚才那声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咳嗽,正是出自她口。
(瑞王妃内心oS):“哎哟,这孩子,吓成这样……真是被大长公主殿下管教得服服帖帖啊。”
愣住。
姜璃呆呆地看着瑞王妃,又看了看旁边明显在拼命憋笑的瑞王父子,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是婆婆……
是表嫂在吓唬她……
她刚才……她刚才居然被一声假咳嗽吓得当场跪地求饶……
还把什么炸茅厕、下毒的混账话全都秃噜出来了……
巨大的惊吓过后,是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的羞愤、委屈和后怕。
“哇——!!”
姜璃那根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在这突如其来的大起大落、极度惊吓与尴尬的冲击下,彻底断裂。她也顾不上什么郡主仪态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起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一边哭一边哽咽:
“表嫂!你……你吓死我了!呜呜呜……我以为……我以为!呜呜呜呜……你们……你们都欺负我!哇——!!!”
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仿佛要把这几日装的乖巧、受的惊吓、挨的拧耳朵,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瑞王妃没想到把她吓成这样,顿时也慌了神,连忙上前把她搂在怀里,又是拍背又是安抚:“哎哟我的小祖宗,表嫂错了,表嫂跟你开玩笑呢,不哭了不哭了啊……你看你,脸都吓白了……”
瑞王和敖承泽也围了上来,又是递手帕又是说好话。
看着在自己怀里哭得一抽一抽、委屈得像个三百斤孩子的姜璃,瑞王妃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心里暗道:“这孩子,怕是真被婆婆吓出阴影来了……这往后,估计能老实好一阵子了。”
“得,这下是真委屈大了……不过,表姑哭起来……还挺可爱的?就是这动静,估计能把房顶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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