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的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御书房内激起无形的涟漪。
安大伴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这才是今日真正的考验。
皇家银行的构想再好,也是一个未来的蓝图。
而这活字印刷术,却是眼前实实在在的利益,是能立刻改变格局的利器。
姬明玥没有立刻回答。
她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作为一名来自现代的卧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知识传播的力量。
活字印刷术,在这个时代,无异于一场信息革命的核武器。
皇帝师叔能一眼看穿它的价值,并生出收归国有的念头,足见其眼光之毒辣。
不愧是传闻中那个励精图治的开明君主。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轻易交出去。
她心中佩服梁正对新事物的敏锐,但她更明白历史的残酷。
任何一项足以颠覆旧有秩序的技术,它的推广之路,必然是用鲜血和白骨铺就的。
见她沉默,梁正眼中的热切稍稍冷却,多了几分审视。
“怎么?明玥有难处?”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但温度却降了几分。
帝王的多疑本性,在这一刻悄然显露。
姬明玥缓缓抬起头,迎上梁正探究的目光,神色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皇师叔,您可知,此术一旦由朝廷推广,意味着什么?”
她没有回答“愿不愿”,而是反问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梁正眉头微蹙:“意味着政令能更快下达到各州府,意味着万千学子能以更低廉的成本获取书籍,意味着我东明文风鼎盛,人才辈出。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您说的都对。”
姬明玥轻轻颔首,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锋利如刀。
“但您只看到了其利,却未深思其弊。”
“弊?”
“敢问皇师叔,如今这天下的书籍,刻印之权,掌握在谁的手中?”
梁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是世家,是门阀,是那些传承百年的书香望族。”
姬明玥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他们垄断了知识的刻印与传播,一本手抄的经义,可以卖出天价。
他们以此来维系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确保只有他们的子弟,才有机会读书、科举、入仕。”
“知识,是他们最坚固的壁垒,也是他们最赚钱的生意!”
御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梁正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搭在御案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而活字印刷术,就是要一寸寸砸碎这道壁垒!您说,他们会答应吗?”
梁正久久未语。
御书房内,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风拂过殿角的呜咽。
他背过身,走到那副巨大的东明疆域图前,枯瘦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上斑驳的山川与河流。
“自天下割据,九州纷乱,我东明国力并非最强,疆域亦非最广,偏偏物产丰饶,成了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肥肉。”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被岁月和国事磋磨出的疲惫。
“南涝北旱,边境烽烟,国库空虚,民生凋敝。追根溯源,皆因人才匮乏,政令不通。”
梁正长叹一声,语气中浸满了帝王的无奈与悲凉。
“朕自登基,励精图治,却处处受世家掣肘,步步维艰。如今的东明,若再不寻变法,行新政,巩固国本,江山危矣!”
姬明玥静静听着。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关于血腥斗争的诘问,却用这番话剖白了内心。
这是一个真正居安思危,心怀天下的君主。
只可惜……
姬明玥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起。
她记得,原剧中的梁正,呕心沥血十数年,最终却未能实现夙愿。
被二皇子梁储礼毒害送上黄泉路,死后江山易主,新政尽废。
她看着眼前这位背影萧索却仍怀雄心的帝王,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口翻涌。
她来了,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思绪纷乱间,梁正猛地转过身。
眼中那点悲凉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淬火成钢的坚定。
“东明百姓苦世家久矣!朕苦政令不通久矣!”
“砰!”
他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震得一旁侍立的安大伴身子猛地一抖,手里的拂尘都差点掉在地上。
“朕要的,是万民安康,是国泰民安!谁敢阻碍国本壮大,谁就是东明的罪人!
届时便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朕也在所不惜!哪怕后世史书骂朕一句昏君、暴君,朕也认了!”
这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让姬明玥心头剧震。
她看到的,是一个愿意赌上身后名,也要为国为民杀出一条血路的真正帝王。
这便够了!
“明玥,皇家银行,活字印刷……你尽快给朕拟个章程出来!”
梁正看着她,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期冀。
话音未落,御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轰然撞开。
一道身影带着一身风尘与寒气滚了进来,正是暗卫统领赵常卫。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急切。
“陛下!西北军运送夜星魁元帅及阵亡将士灵柩的车队,明日清晨,便可抵达西城门!”
“夜星魁”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响。
方才还激昂慷慨的气氛瞬间凝固,碎裂成一地死寂。
梁正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铁青,而后是灰败。
那份帝王的豪情壮志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无尽的悲恸与愤怒。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赤红。
姬明玥的心也跟着直直坠了下去。
夜星魁,灵柩回京。
这意味着,她捐嫁妆时许下的诺言,到了该兑现的时候。
她将以未亡人的身份,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元帅扶棺守灵,正式踏入夜帅。
当初那个看似冲动的决定,如今终于成了无法挣脱的宿命。
“夜星魁……”梁正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朕……知道了。
赵常卫,传朕旨意,命京兆府尹秦安,兵部尚书杨文清,协同礼部官员,即刻前往西城门,搭建灵堂,缟素迎灵!”
“遵旨!”
赵常卫领命,身影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门外。
御书房内,重新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梁正脱力般靠在龙椅上,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君主,变回了一个被国事压垮的疲惫老人。
姬明玥看着他鬓边不知何时冒出的白发,心中五味杂陈。
她上前一步,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皇师叔,明日西城门,明玥将率府中家仆,亲为夜帅扶棺守灵。”
梁正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她。
他从那张年轻而绝美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静与决断。
他想说些什么,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也好。去吧。也让京中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看看,我东明,并非只有贪生怕死之徒,亦有你这般心怀家国的奇女子。”
这是准许,是考验,也是一次无声的宣告。
姬明玥福身一礼,再不多言,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门外廊下,她迎面撞上一个身形瘦长、眉眼间透着几分阴鸷的青年。
正是二皇子,梁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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