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列席了会议，听着双方的激烈辩论，心中暗自思忖。她理解钱专家和李工程师的谨慎，科学来不得半点马虎；她也明白王场长等人的急切，国家的需求是实实在在的压力。
她注意到，争论的焦点在于对地下情况认知的模糊。如果能有一种方法，能够更直观地“看清”地下的水驱动向，或许能弥合分歧？
她想起了以前了解过的（源自多个世界的知识碎片），似乎有一种通过监测生产井流体中化学离子变化，来追溯注入水来源和推进方向的技术，原理类似于“示踪剂”。虽然在这里无法实现高精度化学监测，但……有没有土办法呢？
在争论的间隙，沈清辞小心翼翼地提出：“钱专家，李工，王场长，我有个想法。既然我们对注入水的走向担心，能不能在注入水里加入一些……嗯，容易识别的标记物？比如，在不同区域的注水井，加入不同颜色、或者有特殊气味的、无害的添加剂？然后密切监测周围生产井产出的流体变化。如果哪天哪口油井出来的水带上了某个区域的标记，不就说明水窜方向了吗？虽然粗糙，但至少能有个直观的预警。”
这个“土法示踪”的思路，让争论的双方都愣了一下。
钱专家沉吟道：“这……倒是个思路，虽然精度差，但成本低，操作简单，作为一种辅助的、定性的监测手段，或许可行？”
王铁柱场长也觉得这法子有点意思：“能提前知道水往哪儿跑，咱们就能提前想办法堵！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这个折中的、带有明显“土法”色彩的建议，暂时缓和了技术路线之争的紧张气氛。虽然不能根本解决认知难题，但为在现有条件下推进注水，提供了一种可行的、风险可控的监控思路。
就在注水技术路线争论未平、油田建设在磕磕绊绊中向前推进时，勘探队伍在向油田边缘和更深层系探索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全新的、更令人头疼的对手——稠油。
在油田北部的一个新探区，钻探取上来的岩芯，不再是常见的棕褐色易流动原油，而是颜色漆黑、粘稠如同沥青般的物质。技术人员用手根本捻不开，放在阳光下曝晒，几乎不会流动。
“这是稠油！”钱专家看着样品，眉头拧成了疙瘩，“粘度太高了，常规开采方法对它效果极差。”
稠油，就像一块难啃的硬骨头。由于其流动性极差，在油层中难以流动，依靠天然能量或常规注水，几乎无法有效开采。而这部分资源的储量，经过初步估算，竟然相当可观！
“难道这部分油，我们就只能看着，动不了吗？”王铁柱场长看着那乌黑发亮的稠油样品，不甘心地问。刚刚为注水成功而振奋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国际上对付稠油，主要技术方向是热采。”新调来的一位专门研究提高采收率的专家介绍道，“比如向油层注入高温蒸汽，通过加热，大幅度降低原油粘度，使其能够流动。”
“注蒸汽？”李工程师眼睛一亮，但随即黯淡下去，“这需要大功率的蒸汽锅炉、耐高温高压的注入管线和井口、特殊的隔热技术……这些，我们目前一样都没有。”
希望似乎近在眼前，却又被更高的技术壁垒无情地阻挡。会议室内一片沉默。好不容易看到了油田发展的希望，却又遇到了新的、看似无法逾越的拦路虎。
沈清辞听着专家的介绍，脑海中却浮现出在末世世界的一些零碎记忆。那时，在基地外生存的人类为了获取能源，也曾尝试过开采类似的重质油砂，在没有大型设备的情况下，他们使用过一些极其原始的方法，比如……利用就地取材的燃料，燃烧产生高温烟气，尝试对浅层油砂进行加热……
这个念头极其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专家，王场长，关于热采，我……我还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带着疑惑和期待。
“注蒸汽我们暂时做不到。但是，我们能不能尝试利用油田自产、而且比较丰富的天然气？”沈清辞缓缓道，尽量让自己的表述听起来更符合这个时代的认知。
“我们可以尝试向稠油层注入高温的烟气！用天然气做燃料，在一个简易的装置里燃烧，产生高温烟气，然后注入油层。虽然烟气的热焓值不如蒸汽，加热效率低，而且可能存在腐蚀和污染油层的问题，但……这或许是一种在现有条件下，能够尝试的、低成本的热力激励方法？我们可以先选择一个小型稠油区块，进行极其谨慎的试验。”
注入高温烟气！
这个想法比“土法示踪”更加石破天惊！连那位见多识广的提高采收率专家都愣住了，仔细思索着其中的可能性。确实，烟气热采在理论上也有过探讨，但实际应用很少，因为弊端非常明显。但在当前一无所有的条件下，这似乎……是唯一有可能实现的“热采”方式？尽管它看起来如此粗糙，甚至危险。
“小沈同志这个想法……非常大胆！”专家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风险和不确定性极大！但……作为一种在绝境下的探索性尝试，我认为，可以在严格控制规模、严密监控的前提下，进行探索！重点研究烟气对超稠油的降粘效果极限和对地层的潜在伤害！”
李工程师也表示支持：“死马当活马医！总比什么都不干，任由资源沉睡强！我们可以用废旧锅炉改造燃烧室，自己设计一套简易的烟气处理和注入系统！”
王铁柱场长一拍大腿：“干！就这么定！成立稠油热采试验小组，老李，你牵头，小沈，你也参加！咱们就跟这稠油，杠上了！”
新的挑战，意味着新的极限。红旗油田的建设者们，再次拿出了迎难而上的勇气。尽管前路未知，风险重重，但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在这片承载着光荣与梦想的戈壁上，与稠油的较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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